第381章 朕看他就是没将朕放在心上(2 / 2)

温禾却指了指路边的马车。

“坐我的车去吧,能快些。”

林苏愣了一下,连忙道谢:“多谢贵人!”

他这辈子还没坐过马车,手都有些无处安放,上车时还差点绊了一跤,引得旁边的牙人又是一阵哄笑。

马车缓缓驶离西市,往明德门方向去。林苏坐在车里,渐渐放松下来,开始跟温禾说起那宅子的细节。

“贵人,那宅子占地有两亩多,前面是正房,后面有个大院子,还有几间厢房,虽然荒了些,但屋顶没漏,门窗修修就能用。院子旁边还有一百亩旱地,是以前那富户一起买下的,现在也没人种,长满了草,若是开垦出来,种麦子、粟米都成。”

“离长安城有多远?”

温禾问道。

“从明德门出去,走五里地就到了,路上都是土路,好走得很。”

林苏连忙回答。

“若是贵人想进城,骑马半个时辰就能到,也方便。”

温禾点了点头,心里越发满意。

马车走了约莫三刻钟,便出了明德门,又往南走了一阵,林苏忽然喊道。

“贵人,前面就是了!”

温禾掀开车帘一看,只见路边不远处,立着一处宅院,院墙是夯土做的,有些地方塌了,露出里面的荒草。

连大门都掉了漆,门上的铜环生了锈,一看就知道许久没人住了。

马车停在门口,林苏率先跳下车,跑过去推开大门,“吱呀”一声,门轴发出刺耳的声响,扬起一阵灰尘。

“贵人,您看!”

林苏侧身让开,指着院子里。

“这院子多大,用来晒东西、放物件都成!

后面还有井,就是不知道水还能不能用,若是不能用,挖口新井也方便。”

温禾走进院子,目光扫过四周。

正房有三间,厢房有四间,虽然门窗破损,墙壁斑驳,但骨架还在,修缮起来不算费事。

院子确实宽敞,足够搭建热气球的支架,存放丝绸、楠木这些材料。

至于那口井,他走过去看了看,井壁完好,只是水面上飘着些落叶,清理一下应该还能用。

“怎么样,贵人?”

林苏紧张地看着温禾,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

“这宅子……您还满意吗?若是您觉得不好,小人再带您找别的,就是……就是别的宅子可能没这么宽敞,也没这么偏……”

温禾转头看向他,笑道:“宅子我很满意,多少钱?”

林苏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犹豫,咬了咬牙,才低声道。

“贵人,这宅子加上那一百亩旱地,若是正常卖,少说也得九百贯,可小人急着用钱,若是您真心想买,六百贯……六百贯就行!”

温禾闻言,挑了挑眉,他看向林苏,见这青年眼神躲闪,神色焦急,心里不禁有些疑惑。

“这宅子是你的?你卖宅子,不用跟房主商量?”

林苏的脸瞬间涨红,随即又变得苍白,他低下头,声音带着几分哽咽。

“贵人,不瞒您说,这宅子……其实是小人的祖宅,以前家里还算富裕,可几年前我爹去世后,家里就断了生计,我娘又得了重病,要抓药治病,实在没办法,才想着把宅子卖了……”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双手递给温禾。

“这是地契,上面写的是小人的名字,您看,绝不是小人骗您!小人去牙行当牙人,也是想尽快把宅子卖出去,好给我娘抓药……”

温禾接过地契,看了一眼,上面确实写着林苏的名字,还有官府盖的印,是真的。

齐三在一旁凑过来看了看,低声对温禾道。

“小郎君,这地契是真的,六百贯确实占了大便宜,此人应该是急着用钱,才卖这么低。”

林苏听到这话,头垂得更低了,声音带着几分苦涩。

“贵人若是觉得贵,还能再少些,只要能凑够药钱,多少都成……”

温禾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忽然一动。

“你读过书?”

“啊?嗯,是,小人曾经读过,只是,只是……”

他说着说着脸上便涨红了。

他不用说,温禾便猜到了。

只是学业无成,然后家道中落,如今又干不了重活,这才选择买房子的。

这青年虽是落魄,却不油滑,卖宅子是为了给母亲治病,也算孝顺。

而且他也算聪明啊。

自己去做牙人卖房子,还能剩下一笔钱。

再说,这宅子他本就满意,六百贯确实是低价,可若是趁人之危,倒显得他不地道了。

他便开口道:“不用少,就九百贯吧。”

“您说什么?”

林苏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圆圆的,以为自己听错了。

“贵、贵人,您说的是九百贯?”

“怎么,你不愿意?”

温禾笑着反问。

“若是你愿意九十贯卖给我,我也不介意。”

“愿意!愿意!啊不,不是,是愿意九百贯,九百贯。”

林苏连忙点头,激动得声音都发颤了。

激动的差点说错了话。

“多谢贵人!多谢贵人恩德!小人……小人给您磕头!”

说着,就要跪下去。温禾连忙扶住他。

“不用如此,我买你的宅子,你卖你的地,公平交易罢了。只是我有个条件。”

“贵人您说!别说一个条件,就是十个、百个,小人也答应!”

林苏连忙说道。

“这宅子我要修缮,还要找人做工,你若是愿意,就留下来帮我打理,每月我给你五百文钱,管吃管住,你可以将你母亲接来照顾,不过日后不许对外人说这里面的事情?”

温禾说道。

他造热气球需要人手,林苏熟悉这宅子,又老实可靠,留下来正好。

再说,这青年孝顺,给的工钱够他给母亲抓药,也能让他安心做事。

林苏愣了一下,随即眼泪就流了下来,对着温禾深深鞠了一躬。

五百文不少了,阿冬一个月的月奉也才五百文而已。

“多谢贵人!多谢贵人!小人一定好好干活,绝不让贵人失望!”

他原本还在担心,卖了宅子后,没了住处,也没了生计,如今温禾不仅给了全款,还让他留下来做工,解决了他所有的难题,这份恩情,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温禾看着他激动的模样,心里也松了口气。

宅子找到了,人手也有了,接下来就是让阎立德把材料和工匠送来,尽快开始造热气球。他转头对齐三道。

“你先带林苏去城里,把地契过户了,再取九百贯给他,让他先去给母亲抓药,安置好家里,再去签契书。”

“是,小郎君。”

齐三应下。

林苏连忙说道。

“贵人,不用明日,我现在就去抓药,安置好我娘,今日下午就过来!”

温禾笑着点头。

“也好,你自己安排就行。”

“哎!小人记住了!”

林苏小心翼翼地接过钥匙,像是捧着什么宝贝,又对着温禾鞠了一躬,才跟着齐三往城里去。

与此同时,皇城深处的立政殿内,暖阁里燃着淡淡的龙涎香,李世民却无心细品。

他斜倚在龙椅上,手里捏着一卷文书,听高月低声禀报着东宫的见闻。

从温禾与虞世南辩论“士农工商”,到二人击掌为誓赌“飞天”,再到温禾离开东宫后径直去了牙行,桩桩件件都说得仔细。

“这竖子,竟为了些工匠,敢跟虞世南赌誓?”

李世民听完,放下文书,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悦,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

高月心里一紧,还以为陛下是怪温禾“以下犯上”,刚要开口劝解,就见李世民忽然拍了下桌案,又气又笑。

“朕当初好说歹说,才让他答应一年之内造出热气球,还特意放宽了时限,怕他急着赶工出岔子。如今倒好,跟虞世南赌了一场,倒比朕催着还上心,你信不信,他刚离开东宫就去牙行,定是为了找地方造那飞天器物!”

高月这才松了口气,忍着笑意躬身道。

“陛下圣明,想来温县子也是急着兑现赌约,才这般匆忙,不过温县子行事素来有分寸,定不会误了正事。”

“他有分寸?”

李世民哼了一声,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这竖子的分寸,就是专门和朕作对,热气球之事,朕和他提起多少回了,朕看他就是没将朕放在心上。”

说罢,他摇了摇头,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却也藏着几分期待:“罢了,他想折腾,便让他折腾去。好歹他如今肯抓紧时间造热气球,也省得朕日日惦记。”

高月在一旁,额头赫然冒出三条黑线了。

陛下这哪是生气啊。

这明显是嫉妒啊。

话音刚落,内侍捧着两份札子走进来,躬身道。

“陛下,长安县与万年县的县令递上急报,请求陛下示下。”

李世民脸上的笑意瞬间散去,接过札子,展开细看。暖阁里顿时安静下来,只有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以及李世民越来越沉的呼吸声。

高月站在一旁,见陛下的眉头越皱越紧,手指捏着札子的边缘,指节都泛了白,心里也跟着提了起来。

许久,李世民才放下札子,语气沉重。

“干旱啊……这都开春多久了,关内道竟只下了两三场毛毛雨,渭水浅得都能看见河床了了。”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庭院。

虽是春日,可连日无雨,庭院里的草都蔫了不少,泥土干裂,风一吹就起尘。

他沉默片刻,忽然转身道:“高月,传旨,宣魏征即刻来立政殿见朕。”

“喏!”高月连忙应下,转身快步去传旨。

看着高月匆匆离去,李世民心中长叹一声。

如果不是温禾来到大唐,和他提前预警,并且建议外包商人修建水利。

只怕今年整个关内道都要出现旱灾了。

旱灾过后,便是蝗灾。

到时候整个关内道必将颗粒无收。

那个时候,别说是北伐突厥了,只怕是连赈灾的粮食都拿不出来。

正思忖间,殿外传来内侍恭敬的通报:“陛下,魏中丞到!”

李世民抬眼望去,只见魏征身着绯色官袍,腰束玉带,步履沉稳地走进暖阁。

他走到殿中便俯身行礼,声音洪亮。

“臣魏征,叩见陛下,不知陛下急召臣来,有何要事吩咐?”

“玄成免礼。”

李世民抬手示意他起身,语气沉了几分。

“关内道自开春以来,便少雨干旱,虽去岁朕已命工部修缮了不少沟渠、水车,可连日无雨,朕依旧忧心,百姓春耕,若是水利不济,今年的收成怕是要受影响。”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魏征身上,带着几分郑重。

“朕有意让卿家领御史台众人,即日起前往关内道,巡视各州水利情况。一来查探已修水利是否能用,有无官员懈怠渎职,二来看看哪些州县还需增修水利,及时上报。”

魏征闻言,神色一凛,当即躬身领旨。

“臣遵旨!臣明日便带御史台官员启程,定不负陛下所托,仔细查探关内道水利,绝不让渎职官员误了春耕!”

“魏卿,此事关乎大唐社稷,关乎万千百姓生计,万万不可怠慢。”

李世民站起身,走到魏征面前,语气格外郑重。

“若是查到官员懈怠、贪墨水利款项,无需请示,可先革职查办,回京后再向朕奏报。朕要的是实实在在的结果,不是敷衍了事的文书。”

“臣明白!”

魏征重重颔首。

李世民看着魏征坚定的模样,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其实最初,他想把这份差事交给温禾。

可转念一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温禾之前查办崔氏案,已得罪了不少世家大族,如今崔氏虽被赶出长安,可暗中敌视温禾的人仍不在少数。

若是再让温禾领命巡视关内道,手握查劾官员的权力,难免会被人抓住把柄,到时候温禾怕是要成为众矢之的。

更何况,温禾如今还要忙着造热气球,与虞世南的赌约在即,若是分神去关内道,怕是两边都耽误。

思来想去,还是魏征最合适。

魏征至少表面刚正不阿,身后拥有世家支持,既能震慑渎职官员,也不会引来太多非议。

魏征自然不知李世民心中的这番盘算,只想着尽快启程,不耽误春耕。

他又向李世民询问了几句巡视的细节,比如重点查探哪些州县、遇到紧急情况如何与朝廷联络,待一一记清后,才躬身道。

“陛下,臣今日便回御史台安排事宜,明日一早便启程,臣先行告退。”

“去吧。”

李世民点头,看着魏征快步离去的背影,又坐回龙椅,拿起桌上的旱情札子,眉头依旧没有舒展。

“高月。”李世民忽然开口。

“温禾那竖子,回长安了吗?”

高月连忙上前回话。

“回陛下,温县子已从城外牙行回自己府邸了。”

李世民闻言,轻哼一声,语气带着几分嗔怪

“这竖子,身为春闱副主考,不在尚书省盯着考试事宜,一离东宫就往家跑,实在惫懒!”

高月跟在李世民身边多年,深知陛下这是口是心非,连忙笑着解释.

“陛下,温县子许是为了避嫌,免得落人口实。”

李世民听了,想起之前在郑县遇到的孟周、赵磊、吴生三人,不禁失笑.

“避嫌?他倒会找理由,不就是他那三个新收的弟子吗?之前朕看过他们以往的文章,孟周、赵磊的策论平平,吴生的经义也寻常,若是能考上,怕也是末等名次,做个小吏倒还合适。”

他顿了顿,回忆起三人的选择,又道。

“孟周和赵磊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选明算科,他们二人对算术还算有些天赋,等春闱结束后,若是考上了,便安排到民部做个主事,负责户籍、田赋的计算,也算是人尽其才。”

“至于那个吴生。”

李世民想起吴生,忍不住摇了摇头。

“不是个有自知之明的,明知自己经义不精,还敢选明经科,可惜啊,天赋有限,即便考上了,也难在朝堂上有大作为,日后若是他愿意,便派去工部,让温禾那竖子教教他匠造之学,学些手艺,倒比在朝堂上混日子强,也不枉费他拜了温禾为师。”

其实李世民心里清楚,孟周三人即便能通过春闱,成绩也定然平庸,难成栋梁之才。

他之所以会惦记着三人的去处,不过是因为他们是温禾的徒弟,多少沾了些特殊。

若是换了旁人,他怕是连名字都记不住。

“陛下对温县子的徒弟这般上心,若是温县子知道了,定然大为感激。”

高月笑着说道。

“感激?”李世民哼了一声,嘴角却带着几分笑意。

“左右不过是几个小官,朕是实在无法给那竖子施恩,只能将这恩德转到他这三个弟子身上。”

李世民无奈的叹了口气。

温禾啊温禾,你何时才能长大啊。

朕想给你晋升都难啊。

想到这,他不禁自嘲。

自古以来,想必他是第一个有这样苦恼的皇帝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