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2 / 2)
惟有指间明明灭灭燃烧的香烟,在刻雾裁风的春夜时隐时现,提醒分秒正在无声流逝。
恰在这样的时刻,雨落下来。
淅淅沥沥的碎响,将原本静止的湖泊击打出一圈圈细小的裂隙,像闪闪发光的碎玻璃。
早春的雨轻而婉约,并不犷烈。落也是断断续续轻飘飘地落,薄薄蒙一层氤氲水意,浸湿泥土草腥及行人思绪,悄无声息地赋予万物重量。
绵密雨幕中,手机突然无声震动,屏幕刺目亮起,弹出几则消息提醒。
李絮收起看雨的视线,后知后觉抬腕。
是微信。
连续三条,来自刚刚被取消的置顶联系人,陈彧。
23:34james【?】
23:34james【[可怜][可怜]】
23:35james【你一天没理我了bae,忙什么忙成这样?】
这见缝插针的关心,不知是中场休息,还是彻底完事了。
李絮唇际吐出一缕烟,内心感慨,自愧弗如。
哪里及您半分忙呢。
她没有回应的打算,干脆利落退出界面。
准备锁屏的瞬间,一个来电跳了出来。
不是微信语音,拨的是她vodafone的意大利号码。李絮没有理会,也没有挂断,懒洋洋衔着烟,视若无睹任其闪烁。
“不接?”
李絮闻声望右,淡白烟雾被风撕裂,对上淡漠疏离的一双眼。
言漱礼比她高出太多,不必如何刻意,微微垂眸即可冷眼旁观她种种异常。
她手机屏幕上,【哥哥】两个字还在坚持不懈地试图侵占线路。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李絮懒懒耸肩,将手机丢进包袋,衔住剩余三分之二的烟,吸了肺腑空空的一口,半真半假敷衍道,“也不习惯一心二用。”
言漱礼目光在她笑意盈盈的眉眼上停留片刻,似在辨别忖度她话中真假,又似全不在意她费心编造的答复。下一秒又面无表情抛出另一个问题。
“笑什么。”
不太温和的句式。
李絮顿了顿,翘着唇角回他,“随便笑一下。”
言漱礼修长食指点了点,烟灰扑簌簌飘落,像生错季节不合时宜的一场细雪。
“不想笑不用勉强笑。”他侧过视线,轻描淡写,“这里没有你的观众。”
好意料之外、又好不客气的一句对白。
听得李絮难免免愣了愣。
然而又不像嘲讽,她并不严谨地琢磨几秒,也分辨不出任何嫌恶或指责的意味。
于是只好草率地将之归类于某种居高临下的、施舍般的善意——像十七岁的言漱礼曾经表现出来的那样。
在“抱歉”与“谢谢”之间,李絮随机地选择了后者,继而慢慢收敛笑意,不再讲话。
一支烟浪费不了多少春光。
言漱礼做什么都认真,就连消遣都比旁人追求效率,不多时就静静熄了烟。
李絮则是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那一个,拖拖沓沓抽一支无滋无味的淡烟,百懒千慵地萦绕在雾里。
所幸察言观色的本能还在。
“时候不早,又下冷雨。leon你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以免越下越大,淋了容易感冒。”
明明讲了不必勉强笑,她还是习惯性眉眼弯弯地向他道晚安。纤细手臂半抱住自己,很怕冷、又很适应冷的姿态。猩红烟草岌岌可危缀在指间。
得不到回应,也不影响她面露微笑,多此一举地挥挥手,“我抽完剩下半支就走。见到你很高兴。”
她不想继续独处的信号已经非常明显。
言漱礼也早就察觉到了她字里行间透露出的表演性质。
他没有接话,亦不再将目光投注在她身上哪怕多一秒,冷冷点一点下巴算是作别。单手将冲锋衣的兜帽拉起来,半张脸陷进阴影,直接提步闯入霡霂绵绵的春夜里。
没了他遮风,李絮宽薄的风衣被吹得紧紧贴住身躯,细雨带风扑面,冻得她眯了眯眼睛。
燃烧的烟丝会带来炙热的幻觉,她认真吞了氤氲的一口取暖,视线漂浮,目送偶遇的人离开。
然而没走出去几步,又见那人蓦地回了头。
言漱礼穿一身低调的黑,造物者却不肯使他泯然于夜色,反以夜作画纸,用炭笔精心勾勒出层层分明的鲜活线条。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配得一切偏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