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2 / 2)

在这平平无奇的一瞬间,日光照耀着空气里的微尘,眼皮间涌动着轻盈的气泡。

李絮倏忽感觉自己被一种明亮、奇异而陌生的情绪,哐地一声击中了。

她分辨不出那究竟名为何物。

只知道自己本能地想要抓住它。

“反正我还要等颜料晾干——”于是她脸不红心不跳,在情不自禁的冲动之下,撒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谎,“如果你不介意的话,leon,我可以给你画幅肖像吗?”

第23章 担心你会融化。

23

李絮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正经画过油画肖像了。

事实上,自二十世纪末以来,意大利和法国那边画油画的人就明显变少了许多,画得好的大师更是寥寥无几。

即便是采取了油画这种形式,艺术家们多数也会融合新鲜的技术、材料与视角,倾向抽象表现主义风格,尽量避免古典的写实标签。

如今一般公立美院都不会再开设油画技法的课程,除了读绘画方法论的,其余只会有几节理论课,再加一点点实验课。教授不会在技法上指导你,也不会在风格上限制你,只会鼓励你随心所欲地使用各种媒介与表现手法。

佛罗伦萨美术学院更是格外注重当代艺术的发展。

李絮选的新语言表达专业,在本科的时候,入学考试重心还会稍稍侧重于从古希腊到新古典主义这段艺术史,作品集也会充分考量学生的基础练习与理论水平。

到了研究生时期,重心则完完全全偏向从立体主义至今的这段当代艺术史,作品集也更加看重装置、概念、行为等方面的创造力。

不知是天性使然,还是受当代艺术的脆弱性影响,李絮的审美,总是介于一个岌岌可危的矛盾平衡点。

她崇尚简洁,向往稳固,却常常会觉得,全人类,最迷人的本质其实是脆弱。

像换季的落叶。消融的冰。透明的卵。薄薄一片的蝉翼。

或者稍纵即逝的焰火。仓促的记忆。短暂的快乐。说出口,即瞬息万变的承诺与真心。

又或者,生命本身。回归于自然的刹那。被泥土吞咽的安定。美被焚毁之后,徒留一地的闪闪发光的碎片。

有一双眼睛,同样给予她这种矛盾的美感——

“你虹膜的颜色,在日光底下看起来更浅了。”

静谧的春日午后,彼此一坐一立,挨得极近。

李絮站在言漱礼面前,稍稍低着头,双手捧住他的脸,一寸一寸望入那片剔透琥珀,一寸一寸反复仔细摩挲。

“担心你会融化。”她没头没脑,喃喃地说。

言漱礼坐在琴凳上,脊背抵着黑白琴键,骨节分明的手掌扶住她脊背。一言不发,难得展现出近似温和的一面,配合地微微扬起下颌,任她自上而下地垂眼观察自己。

十分钟之前,李絮提出要给他画肖像的请求,他勉为其难地分出时间,矜持且宽容地同意了。

家里没有符合她需求的50*50小尺寸木框,也没有多余画架。在她犹豫要不要撤回请求的时候,他直接列好清单,让助理买好了送过来。

百无聊赖等待的过程中,李絮让他坐在钢琴边,柔软的手指像云朵一样,软绵绵地落了下来。

与往常截然相反的视线高度差,令彼此审视的角度,实现了一种微妙的转变与反差。

“你眉骨好高。”

李絮收起平日里那副漫不经心的姿态,将力度与速度放得很轻、很缓,似在欣赏一件昂贵的艺术品,不忍在上面留下任何痕迹。

“下睫毛好长。”

小巧的一只手遮住日光,为他眉眼投落阴影。

言漱礼唇线抿平,没有说话,被浓密睫毛包裹的浅瞳倏尔变得暗而深邃。

李絮没有留意到,专心致志地描绘着细节,双手顺着他轮廓向下滑,经由触摸,得出可有可无的结论,“鼻尖是凉的。”

言漱礼呼吸微重,英俊的面庞不自在地微微紧绷,视线状似不经意地垂落片刻,复又重新抬起。

“不用对照着画吗。”

他声线低而磁性,终于开口发问。

即便对美术不感兴趣,但基于学校的课程安排,他也上过几年基础课。一般而言,画肖像都会需要模特长时间坐着配合,方便创作者比对光影细节。再不济,也会留视频或照片,边看边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