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2 / 2)

结合资料上的照片和姓名,在回忆中打捞半晌,他终于想起来了,这个叫作高坤的人曾在他小时候带他去打过台球,在林家的朋友聚会中,他也总是第一个来的。

记忆中的高叔叔神采飞扬,台球蝴蝶刀和电脑游戏都玩得有模有样,会骑摩托会修下水道,还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唱起歌来好听极了,似乎全天下就没有他不会做的事。

可这份资料上,他的照片却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一双眼睛暴躁又凶狠,从他面部的纹路就能看出,这些年来他一定过得很不好。

林清回细细往下看去,才知道这些年来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当年罗承硬夺林家家产,害死林父,逼走林母,大多数人都敢怒不敢言,高坤却一直牢牢记着这桩仇恨。但他那时势单力孤,孩子才刚上幼儿园,他想做什么却又什么都做不了,忧愤之下,竟染上了酗酒的恶习。

他的妻子容忍了他三年,最终还是提了离婚。他心中有愧,便主动净身出户,把一应财产都留给妻子和孩子,自己则在外面找了个零工胡乱度日。

但酗酒带给他的除了破碎的家庭还有日益暴躁的脾气。短短五年间,他就因打架斗殴进了三次监狱,每一次出狱都是前妻来接他,最后一次,前妻带着孩子一起来,当面与他断绝了父子关系。

从那以后,高坤孤家寡人一个更是谁都敢惹。根据他的犯罪记录,林清回推测,他大概是尝试过几次直接去杀罗承的,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直到半年前,他再次因为抢劫入狱,在狱中遇到罗承,才终于抓住机会杀了他。

等等,这不对。

林清回再读了一遍高坤所有犯罪记录,蓦地抬起头来:“高叔叔只是脾气暴躁,爱和人打架,但从没犯过别的事,他怎么会突然去抢劫?”

而且还是在闹市区抢了一个男人,没跑出五十米就被捉拿归案,简直是失心疯了。

陆靖言为他理了理额角潮湿的发丝,再一次为他敏锐的心性而惊叹。

他淡淡道:“因为有人告诉他,罗承也在那座监狱。”

“是你做的,是不是?”林清回眼神亮得吓人。

正是眼前这个人,在那些零落的故人中找到一个最合适的,然后轻轻一推,达成了他积年的夙愿。

“这个人本该是我。”他喃喃道,指尖拂过资料上那张剃了寸头的大头照。

“你值得更好的未来,”陆靖言握住他的手,“秦逸找到他的时候,他刚刚又一次出狱。他一直都记着你们。”

林清回闭上眼,泪水顺着他的面庞滚滚滑落,砸在那张黑白一寸照上,像一场迟来了十年的大雨,将一切渲染的面目全非。

陆靖言轻拍他的背,安慰道:“我给他的孩子办到了重点中学,也算他尽到了一点做父亲的责任。”

而这个荒唐了半生,最终把自己都葬送的人就要死了。林清回口中发苦,他甚至都不知道母亲的死讯。

他拼命忍住泪意,自己将脸擦干净,紧紧捏着那份报告:“我要去见见他。”

第52章 52、好好活,知道吗

林清回下了车才知,为什么当初罗承保外就医,陆靖言要对他那么严防死守。关押罗承的监狱,居然就坐落在这座城市。

当初他们协议陆靖言帮他把人送到监狱,但他不许过问详情,原来是为了这桩隐秘。数年来,他无数次从这条街路过,却从来不知他要找的人与自己只有一墙之隔。

探视只能进一人,陆靖言留在外面等他,林清回仔细理了理仪表,跟着狱警进了门。

探视处是一个小小的房间,房间正中横亘着一堵墙,墙上有一面玻璃窗,高坤已经等在了那里。

他显然并不知道谁要来见他,眉宇中萦绕着不愿配合的烦躁和一丝困惑,整个人懒散地靠着椅背上,不耐的抖着腿。

林清回花了比想象中更长的时间才把他和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的高叔叔对上号。他离开家乡已经太久了,过往的一切都犹如被封入一枚琥珀,只会在记忆深处渐渐褪色,却永远不会遭受时间的侵蚀。这次见面却将那枚琥珀生生打碎,露出生活本身残忍的底色。

“高叔叔,”他拿起墙这边的电话,看着高坤头上的白发,喉中一哽,“……是我。”

高坤打量他半晌,蓦地站起身来,惊讶道:“小清?你是小清?!”

林清回点点头,发现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那么无力,半晌才挤出一句苍白的问候:“是我,高叔叔,这些年来,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