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1 / 2)
“什么?!”应泊震声道,一旁的徐蔚然也清晰地捕捉到了关键字眼,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双腿本能地奔跑起来,二人一同冲向停车场,把公文包甩在后座,应泊强迫自己迅速冷静,安抚着对方:
“千万别慌,公安消防都报一遍,跟你爸好好谈一谈,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我马上就到。”
驾车一路横冲直撞,才到龙德大厦边缘,应泊已经能看见警戒线外围满了举着手机的路人,消防员正在准备救援。仰头向大厦高层天台望去,一个瘦削的身影像片枯叶挂在枝头,只待一阵劲风便会无力飘落。
他挤进人群中,找到指挥行动的消防干警,几乎把话吼了出来:
“我是他的案件承办检察官,是他女儿叫我来的。他认得我,我去跟他谈。”
他翻出证件,又把手机通话记录展示给对方。干警稍一犹豫,带他往楼内走:“人在19楼天台,走这边。”
起风了,领带被吹得乱飞,应泊粗暴地拆下塞进口袋,皮鞋鞋跟在水泥台面敲出急促的响声。
天台边缘的水泥墩上,马维山佝偻着背,单薄的身影悬在破裂的金属安全网外,肥大的衣服空荡荡挂在嶙峋的肩上,露出的一截小臂细如骷髅。
这个曾经文质彬彬的老师,如今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楼下传来模糊的惊呼:“别跳啊!有话下来再说!”
也有人嬉笑着趁机起哄:“跳!跳!有点骨气!”
“别动!”应泊的喝止被疾风撕碎。马维山浑身剧颤,抓着护栏的手随时可能脱力。他听见脚步声回头,见到应泊的一刻,眼中立刻涌上泪水,眼底一片乌青:
“应检,您不该来。”
“马老师,你先下来,别做傻事。”应泊向前半步,却又不敢靠他太近,生怕触碰到他敏感的神经,“怎么了?跟我说说,有什么问题我来想办法。”
马维山的嘴唇翕动着,声音轻如蚊蚋:“没事……没有什么大事,我就是不想活了。”
“别说傻话!你不想想自己,难道不想想医院里的老母亲,不想想闺女吗?她们熬了十七年,还不是为了给您讨个公道?您有个三长两短,让她们怎么办啊?”
应泊摸出手机,调出照片,把手机平放在水泥地上往前推:“她们往省高院寄了七年的申诉材料,甚至连最高法和最高检都找过,你看看,我这里都有照片和聊天记录。”
“妈……闺女……”马维山根本不去捡手机,手指抠进水泥裂缝,眼神变得涣散,“他们抓我进派出所的那天,闺女在发烧,我甚至都没来得及带她去卫生所打针,孩子妈妈不会骑自行车,背着她一步一步走到镇上……”
“现在,女婿要跟闺女闹离婚。应检,你说我能不知道是为什么吗?”
应泊慌乱地思索新的措辞:“或者……你想想我,能帮你翻案,我也有荣誉感,我特别自豪。您要是就这么糟践这条命,不是叫我愧疚一辈子么?”
“我就是想到了你们,才更不能活,有我在一天,你们都不得安宁!”
马维山转动身子,浑浊的视线落在楼下如蚁群般聚集的人群:
“他们给了我八十万,要我带着金条栽赃您。我没办法,家里欠了一屁股债,就是不吃不喝攒一辈子也还不完,赔偿款还迟迟下不来……”
果然是这样……应泊心下了然,急忙截断他后面的话:
“没事的,马老师,我都理解,您不用自责,赔偿款的事我会去替您催,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马维山僵硬的指节松了松,又猛地攥紧:“他们的能量太大了,应检,你还年轻,不该为我这样的人搭上前程。”
他一只脚踏上水泥墩,水泥碎屑簌簌滚落,楼下传来围观者的惊呼。马维山带着哭腔,道:“我想过再回到监狱里去,做一个哑巴,这样就没有人每天盯着我,每天跟着我了。可是我不敢做坏事,连太贵的东西都不敢偷,我真没出息。”
应泊又向前挪了半步,压抑着喉间的颤抖,努力让话音掷地有声:“邪不压正,十七年的积案我都撬动了,您还怕我撬不动一群罪犯吗?”
安全绳勒得他腰间钝痛,应泊粗喘着,在距离马维山五米处略停了停:“马老师,还记得你教过的那些学生吗?我记得。申诉材料里有他们的联名信,全班二十六个孩子,有十七个在信上按了手印,他们还等着见您呢……”
马维山突然佝偻着咳嗽起来,应泊又借机向他蹭了半步,已经能够闻到他身上跌打损伤药的味道。
只差一步,马上就能抓住他的衣角了。
春风突然转了向,将安全网吹得哗啦作响。马维山抬起头,直视着应泊的眼睛,凄然一笑:
“应检,到最后了,我还是给您添了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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