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2 / 2)

连指代词都从“你”变成了“您”,看来确实是生疏了, 应泊想。他含着不达眼底的笑, 看董宇博点上烟。

“怎么还抽上烟了?不学好。”他摆手拒绝递烟, “在这里还习惯吗?”

“不忙, 就是糟心,总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同样的话说一百遍对方也听不懂。”董宇博把烟吐到另一边,向应泊疲惫一笑:

“谢谢,帮我解围。”

应泊宽慰地摇摇头:“群众都是这样, 很多时候未必是来解决问题的,只是为了发泄发泄情绪。情绪发泄出来了,问题反而都是小事。”

董宇博把办事流程告示牌踢正,喟叹道:“哪儿都一样,各有各的难处。真要比起来,好去处还得是法警队。”

“我倒是一直想去法警队,乐得清闲,工资也不低,可领导不愿意放人啊。”应泊自嘲说。董宇博但笑不言,末了,没头没尾地问:

“那个姓褚的女人后来又找过你吗?”

褚永欣第一次来检察院时,就是不明情况的董宇博把她带到应泊面前的。事后应泊从来没跟任何人主动提起过褚永欣,也不想再因为她生出什么事端,听到问话眼神不自觉冷了几分:“为什么问这个?”

“没什么,只是当时看你好像跟她不太对付,怕她再来给你添堵。”董宇博错开目光,搪塞地解释,语气竟有些心虚的意味,“……没事,我跟我姐关系也一般,少来往就是了。”

姐姐。

不知是有心敲打还是无意说漏,董宇博就这样平静地把这个不该出现的秘密吐露出来。应泊大脑“嗡”地一下,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你什么意思?”

“应泊。”“董宇博忽地连名带姓叫他,“纸包不住火,小心行事,你还年轻。我……只能说这么多。”

碾灭的烟蒂被丢进垃圾桶。应泊还想再说什么,董宇博却已经迈开脚步离开。他盯着董宇博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暴起的青筋从手背一直蔓延到小臂。

他心乱如麻地回到办公室,一直到坐下来处理工作时,脑子都是麻木的。他机械地反复刷新邮箱界面,却始终没看到徐蔚然发过来的审查报告,便出门来到她的办公室门口,工位空空荡荡,徐蔚然不知去哪里了。

常静雯咬着饼干探头探脑:“应科,蔚然在陶检办公室呢,有事交给我吧。”

“陶检?”

“嗯。”看他脸色不太对,常静雯谨慎地点点头,“叫走半个小时了。”

应泊没再多说,在她惴惴不安的注视下慢慢转身,站定后又沉声问:“她走之前有没有说去做什么?”

“没有。看样子,她自己也挺懵的。”

他折返回办公室,三下五除二换掉制服,清点了下物品打算离开。侯万征在饮水机处接水,看他行色匆匆,不觉一怔:“一大早的,去哪儿啊?你今天有庭要开吗?”

应泊脚步不停:“去见个人,有事记得帮我处理一下。”

他没有开公车,上车后还特地把头探出窗外观望,所幸没有人跟上来。车载导航目的地定在距离市中心五十公里远的一家私立医院,专攻心脑血管疾病,算是望海市内最“高档”的一家医疗机构。

根据孙国纲的供词,龙德集团上一任董事长赵玉生,就是在这家医院宣告抢救无效死亡的。彼时应泊只是想诈一诈对方,但孙国纲的反应令他至今都想不通。

仿佛自己本就应该知道赵玉生的死讯一样。

既然董宇博已经清楚自己和褚永欣的关系,褚正清的存在大概也已经暴露了。对于董宇博是如何探知自己掩藏了十三年的秘密,应泊并不在乎——于他而言无关紧要,他更想知道这唯一的破绽到底泄露给了多少人。多年来,他所有的如临深渊、如履薄冰,都是为了给不堪回首的过往打补丁。

巨山将倾,他只能指望风雨来得再晚一点,再给他留一点时间。

至少让他给那个苦苦等了自己那么久的人一个交代。

推荐路线经过滨海高速,应泊打开前座的两扇车窗,风裹着咸腥的海风灌进来,浮光在海面翻滚,把海天之间映得亮堂堂的。望海没有天然的沙滩,沿海一带大多是碎石和泥泞,很少人会来这里看海。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绞尽脑汁思索,才终于在海浪和汽笛声中回忆起来。那年晚自习,他偷偷给全班放《肖申克的救赎》,看到影片结尾安迪与瑞德在海边相视一笑时,他转头跟路从辜说起了悄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