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2 / 2)
他最擅长咄咄逼人:“这些签字的地方这么紧,只够一个人。”
“也难怪,这种性命攸关的大事,我肯定也只填我信任的人。”
周唯实本就苍白的面孔“刷”地褪去血色,好像被截断反射神经一下子失活的软体动物。
紧急医疗联系人表,生命维持治疗指示书,重症医疗决策委托书……
他手指僵硬地翻动一页又一页,动作越来越急,指节因为用力泛白。
等到最后一页掀开,依旧空无他名。
——每一份和白若梅息息相关的文件上,都只印着一个清晰工整的名字:李峥。
他的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了,半晌才吐出一句不敢置信的话:“可我也是她儿子啊。”
他像是怕别人不信,从随身文件袋里摸出缴费单,一张,两张,三张……手忙脚乱地铺开,“都是我付的,我一直在医院。你问护士,我不是骗子,我真的——”
“我真的是她儿子啊。”
他抬起眼,语气如死水沉寂。
一旁的几位医生都和周唯实相熟,也知道一直以来都是这位小周老师在白若梅病榻前奔波照料。
周唯实平时人也有礼貌,好沟通,要不是他,白若梅的身体状况恐怕都撑不到今天。
但当周唯实在医院里焦急地为她跑前跑后时,白若梅心里只有李峥。
李峥,那个久未露面的人,她怀胎十月的儿子,才是她唯一可以信赖的亲人。
他脱力一般弯了腰,手指紧紧攥住衣角,只是一遍又一遍地低声重复:“我可以……我可以签字的,她是我……妈妈……”
他踉跄了两步,像是想抓住什么来稳住身体,却只能扶住自己。
他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又极力隐忍。
“我只是想她活下去啊!”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却一字一句地落进每个人耳里,令人无法回应。
宋医生见惯了生离死别,人情百态,习惯与痛苦保持距离,可在这一刻,他依旧露出一分同情。
他见过太多病房里的亲情,或热烈、或冷淡,有人迟到,甚至永远缺席。
付出最多的孩子往往不是拥有最多爱的那个,而是最渴望爱的那个。
——而大多数伪装于幸福之中的人不去拆穿亲情的谎言,只是为了保护自己,逃避着更残酷的不被爱的现实。
第4章 黑伞
白若梅转院的事除非李峥同意,不然无可转圜。
宋医生于心不忍,答应提前安排好一切事宜,只要李峥的签字到手,马上能给白若梅转院,周唯实向着医生再三感谢。
林越峙不知道何时已经离开,但周唯实放心不下白若梅,跑到住院部看她的情况。
女人被注射了一支安定,睁着双眼望着窗外,还在念念有词:“你见到我儿子了么?他叫小峥,他这么高了,很听话很懂事的……”
周唯实伏在床边,再说不出任何话。
“你看起来很面熟啊,你是哪家的?”
女人拉着他的手,左右看了看,又摇摇头:“你见过我们家小峥吗?”
周唯实手心冰凉,只能用着说腻的安慰一直重复,“小峥……小峥这就来看你。”
他想起他第一次迈进那个家的那一刻,周唯实一个人背着要拖垮他的大书包蹲在楼梯间。
这个女人拎起他身边的编织袋,边开门边笑,“小峥要放学了,你先坐,我去幼儿园接他。”
虽然过去了十几年,他的记忆依旧有那一日的锚点。
那天白若梅穿了一件淡黄色的衬衫,还有蓝碎花的长裙,和他常年黑衣的omega母亲全然不同。
腰带上的蝴蝶结两条长长的带子垂下来,风一飘就能蹭在他的手背。
是那种有波点的软纱。
十二岁的周唯实如同二十八岁的周唯实一样,把准备好的呼唤梗在喉咙中,拼不出一个完整的单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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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白若梅的状态还是转院的事,他一定要尽快找到李峥。
周唯实心绪重重地走出医院,感应门开合,有人递来一把黑伞。伞很重,伞柄的银色狮头硌住他的手心,传来还算温的触感。
周唯实抬头,林越峙立在台阶下,与他隔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对视。
雨势很大,他也撑了一把黑伞,站在车旁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