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枝 第60节(2 / 2)
他忽然笑了,枪尖往北方一指,“剩下的将士们,随我继续北上!”
此时风雪依旧逼人,他们的心却在发烫。
众人沿着一条羊肠小道迂回前进。待到第二日暮色时分,终于摸到了狄军大营的后方。
徐闻铮示意全军潜伏在山脊背面。他随手折了根枯枝,在积雪上划出几道深痕。将士们默契地围拢过来。
徐闻铮对着陈颂说道,“你带八百弟兄去叫阵。待他们追出二里地,你们就往身后的陡坡上撤。”
又转头看向另一名中军,沈大海,“你带两百精锐,等营门守军一乱,你们就摸进去,找准他们的粮草,放一把火,然后速速撤离。”
两人抱拳领命,快速退下,前去布置。
三更天,陈颂便率八百铁骑直冲敌营。敌方守军尚在睡梦中,便被烧了几十个营帐。待敌将吹响警哨,陈颂早已扬鞭后撤,只在雪地上留下一串嘲弄般的马蹄印。
忽然山头处杀声震天,火把如繁星一般,从敌营倾巢而出,营寨顿时空了大半。
沈大海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率领两百战士如雪豹般从西侧缺口突入,火把精准地抛向粮垛。
霎时间烈焰腾空,将半边夜幕都烧成了赤红色。救火的狄兵乱作一团,整个大营活像被捅穿的马蜂窝。
就在火光最盛之时,徐闻铮忽然翻身上马,银枪在烈焰的映照下泛着血色。他单手持缰,准备朝着敌军主营进发!
“徐二哥!”
王庭溪不知从何处突然冒了出来,他浑身是血,眼神坚毅。他心里隐隐觉察到,有哪处不对劲。刚才忽地意识到,徐二哥的安排里,没把他自己算在里面。
以他对徐二哥的了解,他绝不会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外,必是有更艰巨的任务。
徐闻铮勒紧缰绳的身影,宛如一道剪影。
此时不必多言,王庭溪已然明白,徐二哥那杆银枪要取的,是阿契柯的项上人头。
火光映照下,徐闻铮将那条褪了色的发带紧紧缠在手腕上,他低头用牙咬住带尾,单手打了个死结。
王庭溪上前,一把按住马鞍,声音发颤,“徐二哥,你此去,可能一去不回……”
他话语哽咽。
他们都心知肚明,这分明是赴死。
徐闻铮看向腕间绑好的发带,神色温柔。他沉声说道,“那便一去不回。”
说罢银枪一挥,战马嘶鸣着冲向火海,转眼便被滚滚浓烟吞没了身影。
第51章 定南乡(十七)物归原主
找到徐闻铮时,已经是那场大战过后的第五日。狄国兵马早已撤得干干净净,连半点踪迹都没留下。
连日的大雪把战场盖得严严实实,那些硝烟旌旗,血肉横飞的痕迹早已不在,如今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荒芜寂寥。
没人知道徐闻铮是怎么一个人杀进敌营,取了阿契柯的脑袋的,更想不通是,他最后竟然会出现在狄国军营西北五十里外的断崖之下。
郭家军的士兵们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他们和狄国主力厮杀的第三天。郭将军正带兵冲杀,冷不防中了一箭。眼瞅着他就要撑不住了,谁知对面突然鸣鼓收兵,撤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这事儿实在蹊跷得很,郭将军当即下令按兵不动,只派了几个身手敏捷,精干有力的探子,悄悄跟上去打探情况。
两天后,探子快马冲入军营,直奔郭将军的营帐,他说徐闻铮带着那帮新兵蛋子,不光端了牛芒山的埋伏,还一把火烧了狄国大本营的粮草。最绝的是,徐闻铮竟然单枪匹马杀进了阿契柯的大帐,把那个北境战神给宰了。
郭将军一惊,随便哪一桩拿出来,都够人吹嘘半辈子。徐闻铮他竟然不出三日,全给办了。
尤其是最后这桩,天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等弟兄们在山崖下寻到他时,人已经烧得滚烫,昏死过去多时了。
徐闻铮被抬进了唐州城,就安置在郭将军的私宅里。郭将军特意请来城里最有名的老郎中给他诊治。那老大夫把完脉,连连感叹,直说这人能捡回条命,简直是老天爷开眼。
他左肩被捅了个对穿,肚子上还豁着个大口子,更别说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摔下去,真不知道这五日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老郎中一边给徐闻铮包扎,一边说道,“徐参将这股子求生的劲儿,寻常人是比不得的。”
王庭溪不能离开军营,更别说进郭将军的私宅,所以他只能从旁人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徐闻铮的消息来。
军营里头这会儿是喜忧参半。喜的是狄国那边彻底乱了套,几个王子正忙着争权夺势,一时半会儿是顾不上南下了。
可愁的是,郭将军的箭伤开始化脓溃烂,这两日连床都起不来,徐参将虽说烧是退下了,但还是一直昏迷不醒,将士们没了主心骨,心里也就没了着落,整个大营都笼罩着不安的氛围中。
半个月过去,风雪总算小了些。
这天王庭溪刚回帐里,简单收拾完,准备躺下歇息,忽然听见外头一阵骚动。
他听见有人说,徐二哥醒了!
……
唐州城里,郭将军的私宅内。
老郎中正给徐闻铮换药,纱布一层层揭开,露出底下干燥的伤口,他轻松松了一口气,仔细查看完伤势后,又给徐闻铮诊了脉,沉思片刻,他转身提笔,重新改了药方。
徐参将年轻,这身子骨虽然硬朗,但到底伤得太重,得换个温和些的方子慢慢调养,不然还是会落下病根。
徐闻铮见老郎中开了方子,还在榻前踌躇着不肯离去,便开口问道,“老先生可是还有话要说?”
老郎中犹豫了片刻,眼睛盯着徐闻铮胸口的那道浅色伤疤,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口,“大人可曾结识过一位姓莫的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