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过来。”
程谷雨小跑着,跟着她走进个小厢房。
“爷已经交代过了,我现下跟你仔细说说。”妇人坐在凳子上,跟程谷雨说规矩。
买他来,是伺候二少爷的。二少爷前年瞎了眼,寻了多少郎中都瞧不好,他本就是个傲气的性子,瞎掉之后更是坏了脾气,喜怒无常。
贴身丫鬟换了一个又一个,吓破胆子的有,哭闹着说干不下去更多。柳昌是个心善的,从不为难下人,见丫鬟们哭闹,便给钱打发走了。
可一个瞎子身边总不能没人伺候,柳昌在市集中见了程谷雨,忽然来了注意。姑娘到底是脸皮子薄,换成个小子说不定能好点。
妇人一边说着,一边从衣橱里翻出了套衣裳,水红的,是罗裙。
程谷雨愣神,没明白什么意思。妇人扯着嘴笑:“要不说瞎子好糊弄呢,从前二少爷房中的,哪怕是个粗使丫头,容貌都比的上春杏楼里的妓子。要是让他知道现在找了个野小子贴身伺候,可不得把天闹翻了去。”
见程谷雨被吓着了,她轻蔑地翻了翻眼:“你既然是大爷安排的,也不用害怕。装装样子好生伺候便是。二少爷虽然脾气差,可从不动手,也是有分寸的。”
“还有,你这事,府上没几个人知道,嘴巴给我闭严了,装也得装得像。伺候好了,不少你赏钱。要是惹怒了二少爷,甩巴掌都是轻的,拖出去打板子要你半条命。”
程谷雨收起衣服,点头说道:“婶子,我都记下了。”
“婶子?”她嗤笑一声,指着他的脸训道,“乡下来的,以后叫我房嬷嬷。”
换好衣裳,程谷雨看着头发犯了难,姑娘的头怎么梳,他一窍不通。程谷雨胡乱绑了两个髻子垂在耳后,从屏风外走了出去。
他小声问:“房嬷嬷,你能教我梳个头吗?”
房嬷嬷还是那副虽笑但爱答不理的神情:“二少爷又看不见,费那个事做什么。”
房嬷嬷带着他往宅子里面走,越走周遭越安静。程谷雨紧紧地跟着,偷偷摸摸想心思。
他已经明白,这就是做丝绸生意,富甲一方的柳家。程谷雨跟着爹爹进城赶集,没少听人议论。柳老爷有两个儿子,老大柳昌儒雅谦逊,饱读诗书。老二柳知却打小性子顽劣,不少闯祸,让老爷和夫人操碎了心。
但城中人都说柳家祖上积德,坟头发光。柳二少爷长大后,虽说还是有些风流浪荡之举,但做生意天赋极高。双亲去世后,柳家的生意都得靠他来操持,大少爷不喜商贾之道,安心地退居二线,帮衬弟弟。
要说,程谷雨还见过柳知两回。
一回,是冬日。腊八节那天柳家在城头商铺前支了棚子,架起几口大锅施粥。程谷雨和爹爹进城卖炭,正好碰上。他喜滋滋地排在队后等着领粥,快到了,只见一个高大的男子快步走了过来,站在柳大少爷身边,两人容貌有几分相似,来人更俊些,笑得也肆意。
”怎么才过来。”柳昌问他。
他挑挑眉:”去茶楼听了会曲,肖桂澜出台,唱的真好。”
程谷雨猜出,这人便是柳知。
柳知用长瓢搅搅锅里的粥:“这么稀?”
柳昌道:“厨房没准备好。”
柳知不满,朝身后的伙计喊:“后面的,给我把料用足了。”他摘下腰间的钱袋朝小厮扔过去,“顺子,去旁边铺子买上三十屉馒头,快去快回。”
人群开始躁动,兴奋地交头接耳。柳知大声喊道:“今天,定让大家伙吃饱!”
说完,赢得一片叫好,柳昌看他得意的模样,笑着摇摇头。
轮到程谷雨了,他将怀里的碗拿袖子擦了又擦,递了过去。柳知伸手接过,将长瓢插进锅底,抄足了花生红豆一气倒进碗里。程谷雨小心端着那碗红稠稠的腊八粥,欢喜得心尖都跟着颤了颤。
“馒头还没来,你待会再来领。”很沉稳的嗓音,柳知对他说。
程谷雨抬头对上他英气的眼,小鸡啄米般点头。
另一回,是同年夏天,程谷雨家的鸡圈栅栏时间长了,烂了不少窟窿。他一早提着刀去竹林,准备砍些竹子回家,围个新栅栏。
忙活半上午,他出了一身汗,靠坐在竹子旁休息。忽的听见一阵急促的响动,惊得林里的鸟都扑腾飞走。程谷雨跑出到林子边上,抱住棵粗绿的竹子,伸出脑袋往外看。
是一队人马,像是遭了什么急事飞一样地赶路,闷闷的马蹄声中,夹杂着一声声“驾、驾。”打头的那个骑着匹枣红色骏马,雪白的衣衫随风扬起。
程谷雨认出来了,那是柳知。不同于粥棚里那般轻松模样,马上的柳知眉神情严肃,透着一股子威严气息。夏衣轻薄,被风吹得紧贴在柳知身上,映出他健壮的身躯。
马蹄重重地落在地上,带起一片灰尘,倏地从程谷雨眼前跑过,他心口不自觉地突突猛跳,好一阵才缓过来。
想来,是那马太快,惊着他了。
就这么悄没声地想着,房嬷嬷领他来到后院,跟前面不一样,这老大的院子一个人影都见不着,死气沉沉的。
程谷雨忍不住问:“房嬷嬷,这里咋的一个人都没有。”
房嬷嬷哼了一声,像是在说什么瞧不上的事情,又保持该有的下人语调:“二少爷眼坏了之后,顺着也不是,逆着没人敢。大爷得忙生意,哪有功夫天天陪他耗。时间长了,就都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