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2 / 2)

这深更半夜的时间段,霍耀权亲自过问,只会是霍赟依时闻所言去请了他。

霍决置若罔闻,全不当回事。他的注意力通通倾注在眼前这个女孩身上。

“这么大费周章,惊动这么多人,就为了离开我。”他似笑非笑地觑着她,有种弓弦绷至极限的凶险,“要是我偏不呢?你以为谁能拦我。”

时闻眼泪擦不干净,索性不擦了,任由它扑簌簌地落了又落。

“我想了又想。”她不躲不闪地与他对视,语气平平,“我唯一欠你的,好像就只有这个。”

她低头,像一尾鱼从他双臂之间的空隙滑出去,在地上捡起一片碎玻璃。

尖的。闪闪发亮的。

“——还你。”

她轻声说罢,微微一笑,眼也不眨就要往自己左手手心划。

呼吸像风,在耳边呼啸。

行动先于言语,亦如身体的应激本能。什么都来不及思考,就已猛地上前一把攥住了那片利器。

刺目的猩红浸染绷带,尚未完全痊愈的伤口重新渗出血来。

霍决浑身都在肉眼可见地发抖,受伤的左手因痛楚而抽搐、痉挛。

这一瞬间,全身的血肉都被摧毁重塑,动辄就是尖锐的痛。他大脑一片空白,僵硬而呆滞,只能拼命地、拼命捉紧她,从她仍然跳动的脉搏汲取生的明证。

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悚惧的。委屈的。心有余悸。失去掌控。仿佛站在万丈深渊的火中。

他忽然想起十一岁那年,他惹她生气。他在清凉夏夜攀上露台,送了她一株小蜂鸟蝴蝶兰。那时候的她心好软,三两句就轻易原谅了他。

似乎也是从那时起养成的习惯。

他常常给她送花。

譬如需要她开心的时刻。需要她回吻的时刻。需要她原谅自己的时刻。

又想起自己在伦敦给她种的满屋玫瑰。还没来得及给她看。自她离开伦敦,他就一直睡在她的房间里。只有在这苦橙叶萦绕的方寸之地,他才能勉强收敛暴躁与戾气。从她的窗口望出去,静谧的月,恰似夜晚跳动的心脏。

可是现在呢。

花是给谁的。

收花的人宁肯划破手也要走。

霍决感觉自己已经彻底无计可施。

他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永远得到她,却知道怎么做会永远失去她。

“我把这一切搞砸了,是不是。”他眼底一片赤红,忍受着刀刃在心口乱搅的痛感,“我希望你什么都没有。只有我。但你不会高兴的,是不是。”

“阿决,你分得清的,什么最重要。”时闻不敢看他的手,只能噙着泪摩挲他的耳廓,力度很轻,像安抚一只脏兮兮的、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你要报复他们,我不会劝你收手。不要在这里功亏一篑。”

然而霍决完全没有办法考虑那些。

他的心被仅有的一个念头占据了。

“你不要我了,嗯?”他轻轻抵住她的额头,徒劳望入那双泪眼,似乎要在里面寻找一丝一毫怜悯的可能,“真的不要我了?”

他将伤害自己的主动权让渡到她手上,剖开心口任她攥住自己的心脏。

时闻深深呼吸,像在竭力抵御着什么。沉重的无形之物压得她胸腔发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很轻地摇了摇头。

“你不要我。”霍决犹不死心,哑声追问,“连阿加莎都不要了?”

犹如牌桌边两手空空的赌徒,这是他最后的筹码。他们都深知那支钢笔之于时闻的意义。

时闻眼中明显有动摇,痛苦一闪而过,然而她只是又一次拒绝了他。

“我食言了。理应付出代价。”她扭头避开他灼热的视线,微微哽咽道,“我不会再回伦敦。你扔了吧。妈妈会原谅我的。”

霍决低头,胸膛急剧起伏,突然自嘲地笑了出来。

连最后一枚筹码都作废。

“别哭。”他一手转过她的脸,在她腮颊和耳朵落下湿冷的吻,“bb,别哭了。”

又像从前惹她生气般,低声哄问,“我要做什么,你才会重新开心起来?”

“…让我走。”时闻的眼泪沾到他脸上,湿漉漉的,仿佛也变成了他的泪,“别再来找我。”

霍决心口被捅漏了一个洞,冷风漫灌,根本无法呼吸,连声音都充涌着鲜血淋漓。

他将她抱得好紧好紧,仿佛一只小北极熊被迫离开他的浮冰,无论如何都难迈开长途跋涉的第一步。

他怎么可能会答应。

…又怎么可能会不答应。

时闻确实远远比他以为的要了解他。像她这样的小骗子,小公主,永远不会有人真正舍得让她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