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2 / 2)

肺腑由难以计数的沙砾、落叶与金属填充。心脏是他们的订婚戒指。他的双手舒展,掌心朝下。脚下悬空,流淌湛蓝海水。海中有碎裂的宝石,熠熠生辉的光,坎坎坷坷照回他身上。

比起冰冷理性的解剖学标本,他更近似于一场诡谲艳丽的幻觉。

这个项目中间数度经历技术困境与心理崩溃,反复中断、重拾,最终耗费整整五年打磨而成。

五年。

一千八百多个昼夜堆叠。

好厚重的一个数字。听起来沉甸甸的。沉得仿佛足以改变一切。

但或许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变的。

时闻远远望着,没有向前,也没有转身回避。

霍决难得没有穿西装。短tee加工装裤,一身酷黑,劲瘦挺拔,懒懒散散低着头端详。亦如少年时模样。

眼前的情景,很自然地与昨日交织在一起。令人分不清今夕何夕,生出一种时间静止的恍惚感。

只是下一秒,他就似有所觉地抬起那双黑漆漆的眼,对上了时闻的视线。

五年。

一千八百多个昼夜堆叠。

霍决好像变了许多。

又好像哪里都没变。

依旧眉目锋利。依旧英俊。依旧以彬彬有礼来伪饰内心的冷漠与暴戾。

明明笑得更多,身上的压迫感却更重。宛若一柄有意收敛寒芒的匕首,刀刃斜斜朝下,不再明晃晃地照人眼睛,只干脆利落地直指咽喉。

他们当初分开得那样决绝。

彼此伤筋动骨,避而不见。

唯一一次匆匆对视,是在霍赟的葬礼上。她与他擦肩而过,先后放落一枝白菊。

而今被诸多人与事一步步推动、驱使,再一次踏入陷阱,重新纠缠在一起,总觉得是场重蹈覆辙的梦。

而这场梦,不止在夜晚魇住她,甚至要将她牢牢覆在日光底下。

“又见面了,时记者。”

霍决假模假样抿出一个笑,风度翩翩踱步上前,丝毫不见昨夜不欢而散的冷意。

“好巧。”时闻收敛心神,虚与委蛇应付他,“霍董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逛展?”霍决环顾一周,连借口都懒得找,“大概。”

“工作日下午。”时闻轻飘飘乜他一眼,“你。逛展。”

霍决斯文颔首,“我认为我休息一下是合法的。”

“白天不见面。”时闻没有让他含混揭过去,“我以为我们有共识。”

“我是什么阁楼上的幽灵吗。”霍决笑了,习惯性伸手要揉她眼下痣,“夜了才能出现在你梦里?”

时闻拧头欲躲。

霍决当然不会让她躲,左手生硬地捏住她下巴,将她视线转回来。

“蔫了。”他微微垂眼打量她半晌,“跟沈歌聊得不愉快?”

时闻眼睛不肯看他,口吻冷冷清清,“聊的就不是可能会愉快的话题。”

“捏着把柄的是你,垂头丧气的也是你。”霍决轻嗤,“话不肯说,早餐不肯吃,上赶着来受这趟气。被人这么欺负都不吭声,当我死了?”

“互相试探几句,算得了什么欺负。”时闻用力拍掉他的手,“再者,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霍决皮笑肉不笑,“对着别人一副好声好气鹌鹑样,对着我就会恶声恶气地撒野。”

“有任何不满,都随时欢迎你滚。”时闻懒得搭理他。她也并非因为沈歌无关痛痒的几句话而心情低落。

“真蔫了。”霍决倒并不如何在意她的坏脾气,只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忍不住又去捏她没戴饰品的耳垂。

“沈歌是个聪明人,说不定比你更盼着沈夷吾早死。你点到为止,不必冒进,她会知道怎么做的。”

时闻恹恹的,不欲多谈,“但愿如此。”

“至于许安怡那边,让她别推进得太着急。动静大了,容易惹祸上身。困兽犹斗,穷寇勿遏,沈家也不是说倒就一时半会儿能倒的。”

冬雾独家

时闻被软绵绵地揉得心烦,拽住他乱碰的手,不轻不重剜过去一眼,“有点边界感,拜托。与你无关的部分,少指手画脚教人做事。”

“冤枉。”霍决低低叫屈,“哪敢教你做事。只是不想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跌跤而已。”

他的瞳仁很深,眼神很亮,微微压着唇角闷笑,一副眼里只有她、诚恳又听话的样子。

时闻不自在地避开视线,极力从那种古怪的张力里挣脱出来,“也少拿我当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