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2 / 2)
时闻默了默,手指不自觉抚上花瓣边缘,“养得好好的,剪它做什么。”
“为你养的。当然要在最漂亮的时候送你。”霍决言语和气息都很轻,目光也淡,不带多少压迫性的重量,“况且,它又不止开这一次。”
芍药是宿根植物。
每年尽力决绝地开一次花。捱到严寒季节,就完全抛弃自己在地面的花叶茎,保存根部,以萌蘖越冬。这么静静休眠,待到翌年春夏,再萌新芽,再度开花。
多有生命力的活法。
时闻不是对植物感兴趣的类型。这是有一年生日她想念妈妈,霍决冒雨等在墓园门口,替她拭泪时告诉她的。
“我们在伦敦一起看过它死。”他俯首凝视,一双黑耀石般的眼睛深不见底,“你要是愿意。明年春天,我们可以看它重新再活一次。”
闪电在乌云间滚动,或银白,或绛紫,弯弯曲曲指向大地。雷霆连绵而遥远,穿不透厚实的钢筋水泥,只传来大提琴摔裂般的低鸣。
时闻眼底氤氲着夜雨的水色,心口空跳,薄唇轻抿,“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是这么念旧的人。”
霍决唇边折起淡笑,俯身去吻她眼睛,眼底却无笑意,“你把我想得太坏了,bb。”
时闻没躲,只本能地眨了眨眼,“向前看又不是什么坏事。”
“当然。”霍决意味不明地,分不清是赞同抑或讽刺,“如果你没有迷路的话。”
时闻定定回视,念头还混沌着,手却不由自主覆上他脸庞。
那动作出乎意料,且异常轻柔,仿若安抚一只不太听话的烈性犬,从耳骨缓缓游移至下颌与脖颈。
令霍决瞬间噤声,难得愣了愣。
他颈间规规整整地束着温莎结。优雅自持地扼着咽喉。仿佛某种来自外界的约束,衬得此刻微微吞咽的喉结都有几分脆弱。
五年前在亚港。他手伤。时闻唯一学会的男士领带结,就是温莎结。
每每清晨蒙头蒙脑被人从床上挖起来,她都要一边回想复杂的翻折顺序,一边忍他恶趣味的妨碍与细细碎碎落在脸上的吻。
那时候的他,既是作伪,又是真心。
时闻很少做梦。也缺乏记住梦境片段的记忆力。偶尔却会梦见几个相似的夏日黎明。
她睫毛上下碰着,感觉被回忆牵引起的情绪像潮汐冲涌身体。缄默少时,终究还是淡淡地开了口:
“这里光是物业费每个月就上万。再加上乱七八糟的水电费、庭院和泳池的维护费、每年的房产税……我连个佣人都雇不起。霍董这么好心送我房子,怎么不考虑考虑以我现在的身份和处境,有没有那个资格要得起?”
“你这么狠心,转头就要把我扫地出门?”霍决眉梢微挑,捉紧她的手不让她收回,假意温驯地在她掌心轻蹭,“我暂时没有吃软饭的打算。既蹭了你的房子住,理应负责家用。”
时闻的声音很轻,也很冷静,“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句句“身份”,字字“资格”。
无非是隐晦提醒。
霍决捏着她腕间的翡翠镯子,目光幽深,“我以为我给了你这个,你就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这是由霍耀权亲自送到时鹤林手上的,婚约的证明。
尽管它已经被外界默认作废。
有被灼伤的错觉。很轻微地。时闻不知道该把此刻的心情定义为什么。
“值得吗。”她问。
实际上又私自替他预设了否定答案。
且不论她接受与否,他的家族与其背后盘踞的利益都不可能应允,他其实远远有比这更好的选择。
而制定规则的人总是有种与生俱来的傲慢。
“我站到这个位置上,不是为了让别人有机会对我指手画脚,教我怎么权衡利弊的。”
霍决以居高临下的俯视角度站在她面前,盯着她轻颤的眼睫,非常、非常慢地开口,“再昂贵的代价我都付得起。也早在五年前就已经付过了。”
他面容桀骜,言语几近侵略,“时闻,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厚重的云囚着沉闷雷声。
气氛险险滑向彼此心照不宣的黏稠与紧绷。
这个话题背后牵扯太多。冲动揭开以后,时闻很快就觉得后悔。逃离的心绪围绕着她。她不想在这里,起码不想在现在,跟他开始又一轮无休止、无结论的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