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1 / 2)

海钓艇艉阱的天幕很小,挡不住所有渗进来的日光。

霍耀权的脸陷在半明半暗的阴影里,显得庄严、冷肃,同时又无可避免地,透露出某种浓重的疲惫与衰老。

他定定望着即将离开的两个年轻人,眸光深沉,慢而平静道:“嗰个始终系你老豆。无论佢以前点对你唔住,你顾念生恩,畀条生路佢行。就当睇喺爷爷份上,唔好搞到我百年归老,冇面落去见你嫲嫲。”

[那个始终是你父亲。无论他以前怎么对你不起,你顾念生恩,给条生路他走。就当看在爷爷份上,不要让我百年归老,没有颜面下去见你奶奶。]

霍决长身而立,面无表情听完。

沉默几秒,倏忽笑了笑。

虽然那笑意丝毫未及眼底,反而漫出一种潮水般的麻木与冷漠。

“我应承过嘅,讲到做到。至于其他人肯唔肯放过佢,就只怕轮唔到我话事。”

[我答应过的,说到做到。至于其他人肯不肯放过他,只怕由不得我做主。]

他没有正面回答霍耀权的问题,只在离去之前,曲指敲了敲船舷,换了副腔调,语气淡淡地提醒:

“——都系眼前嘅嘢最重要。爷爷,鱼上钓了。”

[——还是当下的事最要紧。爷爷,鱼上钩了。]

*

天还没彻底黑下来。

但昼间的明亮,已经让位于薄暮时分的含混与晦暗。

游艇锚泊在无人打扰的亚港近海。

浪微弱地起伏,将浓稠的日光消解,仿佛一片不小心打翻颜料的巨大画布。

时闻和霍决坐在船头的沙发上,眼前是果核般沉坠的落日,落日底下,是空无一物的柑橘海。

那顶燕麦色棒球帽被随意丢在角落,时闻如海藻般浓密的长发,在夏日晚风中轻轻飘动。

有几缕无知无觉地拂到霍决喉结上,被他玩味地绕在指节,没舍得摘开。

那个贵重的珍宝盒被放在柚木桌上。

锁扣完好无缺,没有被打开。

霍决挑了一瓶唐培里侬,拿了两个香槟杯。好难得,居然主动给她斟了酒。

玻璃杯里盛着另一片微观的海,玫瑰色的酒液,弥散覆盘子与黑樱桃的香气,摇曳影影绰绰的温柔。

霍决慢慢喝空一杯,又去续另一杯。在那滩柔软光线彻底消失在海平面之前,终于开口打破沉默,“说点什么。”

时闻曲膝懒坐,单手撑头仰在沙发靠垫上,远远眺望这场壮阔而浪漫的日落,“不知道该说什么。”

霍决提议,“夸我一句?”

时闻回眸,平静而专注地瞵视着他,半晌,如实评价一句,“疯子。”

霍决笑了,俯身凑过去吻了吻她眼尾,谦虚道,“谢谢。虽然你夸人的话并不怎么好听。”

“你想听什么好听的。”时闻睫毛抖了一下,缓缓眨一眨眼皮,“夸你运筹帷幄,有勇有谋,什么人什么事都敢利用算计?”

“哪及你半分勇。”霍决用指节剐蹭着她凉软的发尾,口吻漫不经心,分不清是玩笑还是真心。

“一个无权无势的小记者,继承的那点遗产都散了去做慈善。几年间明里暗里调查那么多事,没被揪住已经算命大,居然还敢先手扎沈家一刀。”

时闻眉梢微抬,“又要怪我莽撞?”

“只是肯定你在这件事当中的影响力。”

霍决视线散漫地扫过来,脸上表情很淡,几乎分辨不出任何情绪。

“没有我。你和你的朋友,若得百分之一的好运眷顾,最终或许也能取胜。可是没有你,我绝不会介入这盘棋。”

昼夜交替的光线,混淆过多浓烈厚重的色彩,角度被压得如此之低,几乎无法照亮任何东西。

除了彼此近在咫尺的眼睛。

“不会有第一个假设。”

缄默许久,时闻终于在夜盲症状忽隐忽现的这个昏暗时刻,选择向他坦白,“从你找借口留下来照顾那株白掌的暴雨夜,我就已经决定了要利用你。”

只是她始料未及。

他实际为她做的,比她预期的,多出太多。

也早出太多。

霍决全然不觉意外,也不在乎,只垂落一片阴影,用指腹似有若无地摩挲她花瓣一样的嘴唇。

“我很乐意。”他的声音低得有些沙哑,“成为你所需要的,那百分之一的好运。”

湿润的夜枝迅速生长。幽暗的对视令此刻万籁俱寂。只余海浪撞碎在另一个浪里的声音。

时闻在对方漆黑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真切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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