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2 / 2)
如若可以,纵使只有一丝希望,他愿意放弃一切, 像当初那样跨越不可能, 找回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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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秦武扬自己也不会想到,许多年后的一个漆黑的夜,他将会想起,自己第一次决定杀人的那个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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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的他, 也不过二十岁,留学回来,因有继母的缘故,亲爹也变成了后爹。
只有妹妹是亲妹妹。
从小妹妹会在他固执地不戴那丑陋的眼镜时,当他的眼睛,会领着他看花园的花,走无人经过的小路,安静地听着他发脾气,陪着他哭,跟着他笑。
所以他觉得自己未必应该做个好儿子,但应当做个好哥哥。
后来母亲哭红眼睛,被冷着脸的两个老人接走的那一年,妹妹牵着他的手,留在了这个阴冷的家里。他是后来才觉得这是错的,若是妹妹跟着妈妈一起离开了,她可能可以幸福安稳地度过一生。
继母住进了家里,带回来一个儿子,秦曜辰。这个私生子比妹妹年龄还要大上一岁。
他那伪君子的父亲将日与星都给了这个儿子了。
可这对母子,犹不满足。
秦海临一直经营着老一辈留下的产业,虽然不足以大富大贵,但是也算是富裕安稳。他做的是建筑建材,沾一点房地产,算不上富商巨贾,在当地也能称行业典范。继母的眼界不高,只觉得这就是赚钱的营生,到了谁的手上,钱就能继续生出钱来,所以想要所有的产业只落到自己亲生儿子的手上,想着将前妻的儿子赶出家门。
什么豪门争斗的把戏有时候是很“体面”的,甚至秦家也不算是什么豪门。秦武阳本身就有视力方面的缺陷,一点资源的倾斜,就足以使并不太大的家族产业里边的人见风使舵。
但秦武阳自己也不是个懦弱的蠢材,至少,要比秦曜辰那个头脑简单醉生梦死的纨绔有能力许多。他适当地展现自己的才能,及早地进入父亲的公司,卖力地跑所有的业务,不辞辛苦地往返工地和生产车间。他不为展示什么“继承人”的野心,却真正让凉薄的父亲觉得“此子可用”。
后来,父亲决定送他出国深造,打造一下文凭。他出国留学了两年,期间在国外做了眼睛的手术,摘下了那丑陋的眼镜。术后双眼完全恢复的那天,他站在落地镜前,镜中的自己戴着薄的,金丝框的眼镜,让他看起来不符合年龄的斯文沉稳。
他那时候是很自信的,直到回国看见妹妹。
他二十岁,而应当刚满十五岁,正在读中学的妹妹不再开朗活泼,不再笑得比母亲留下的一院子的花还明媚。她变得忧郁寡言,仅在看见自己时眼睛才亮起来。
她当时说:“哥哥,你终于摘下来那个玻璃罐子了,你现在的样子很帅。”
家里,母亲留下的花,伐的伐,换的换,死的死,一院子的破败。他最亲爱的妹妹,没有笑容,半夜在房间里哭泣。他看见妹妹身上淤青的痕迹,在夜里,从睡裙轻薄的长袖的袖口蜿蜒出来,一直流到手腕上,像是狭长的仇视的眼睛。
他好想借妹妹的眼睛看看,这两年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又不想看了。
那个下午,他站在父亲接手的正在施工的项目的建筑工地里,看着塔吊拎起沉重的建材,听着现场工头说这个月秦曜辰几乎日日都会过来混时间,装作来学习和督工,表现得十分殷勤。
他不想弄清事实了,也不想慢慢去赢了。他只想让这对母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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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不难。
他在这天夜里悄悄回到工地。这里的东西他是很熟悉的,所以检查找到了明日施工时要用的建材,最终选中了那堆会运到顶层进行框架搭建的钢筋,然后简单做了一点手脚。
成捆的钢筋一般都用铁条绑好,然后放在架子上,方便搬运。将固定条底部剪得将断未断,再在底部一侧垫入钢板,让两侧的高度略微不同,这样成捆钢筋的整体重心就会偏向一侧。等第二日,塔吊将钢筋运输上楼时,下方进行搬运的工人很难发现一点微小的痕迹,而塔吊制动产生的惯性会加剧钢筋的倾斜。由于捆扎钢筋的固定铁条其实是断开的,震动会使钢筋散开,顶部的钢筋失去铁条的固定,会顺着倾斜角度滑落,进一步加剧整体的倾斜。
不用所有钢筋落下去,只需要那么几根落下去就足以砸死人。何况以他的经验——那一整捆,随着顶部钢筋脱离控制,都会争先恐后地弹跳下去。到那时,断裂的固定铁条以及多余的钢板被掩埋在现场,可以在施救的一片混乱中转移位置,很容易被判定为事故。
只需要让秦曜辰这个没脑子的按时等下计算好的位置下方就可以了。
将准备工作做好以后,秦武阳钢筋上遮掩的塑料布重新盖好,回了家。
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
秦曜辰按时按点地来到了工地,到了地方就找了个有空调的室内,拿出手机,直到看到他也进来,才讪讪收了手机,出去装模作样。
他惯会装模作样的。秦武阳倒是颇为礼貌地打了招呼,随后便直接坐了升降梯到了施工大楼的十楼位置——这个位置高度合适,可以看见自己昨天做过手脚的钢筋正被工人们搬上塔吊。他计算了一下时间,站在边缘,看见秦曜辰又要往室内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