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2 / 2)

“陛下、小娘子,安昌殿隶属后宫,你们这样带着外官进来,恕婢子多言,成何体统?”

妙观见她们来势汹汹,仍尽力地维护着冯芷君的体面。

冯初回身,示意身后官员将那本联袂奏疏给她,旋即下拜。

安昌殿玉阶在她身后,有如断崖。

清朗的声音力透大殿,“臣,京兆侯冯初,盛百官所请,向太皇太后陛下敬呈奏疏,圣上今满廿年,聪颖能断,请太皇太后还政──”

奏疏高举过顶,并无锋芒,但总带着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坚韧。

妙观还欲开口说些什么,内里的大殿传来女人闷闷的唤音:

“妙观──让她进来。”

说的是‘她’,想来是只让冯初单独一人进去。

冯初不作多想,起身便要朝殿内去。

“阿耆尼──”

拓跋聿眼疾手快地扯住她,满是担忧。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冯芷君经营朝堂这么多年,难保没有旁的手段,走投无路愿意为她卖命的更是满坑满谷。

如此只身一人贸然进去......

“莫担心。”

冯初知道她在忧心些什么,手掌搭在她的肩上,宽慰般笑道:“已经......无甚可忧,无甚可怖了,不是么?”

诚然因爱故生忧怖,可人也因爱从而无惧无畏。

拓跋聿听懂了冯初的话,亦似释然,偏头,脸颊蹭着她的手背。

眼波流转,相视一笑。

“我就在这等你。”

须臾,她支起了脑袋,皓月澄澈,“不论如何。”

是生是死,是进是退。

“好。”

冯初温柔一笑,转身敛了,昂首阔步推开了安昌殿的殿门。

安昌殿的陈设并无多大变动,只不过许是因着今日香炉熏得勤,四处都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青灰,令殿中华贵的错金炉子、漆器陶皿,都黯淡了许多。

这种黯淡似乎是会被沾染的,殿内的主人端坐在上首,什么都不曾摆动,杵着,像被砍去枝干的树墩。

冯初走得近了些,复又下拜,将在外头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通,奏疏高举过眼睫。

宫中铜漏一刻也不得停,滴滴答答落得人心惶惶。

冯芷君没开口,冯初的手亦不曾放下,她就这般倔强地举着,即便手臂已经发起了抖。

不知过了多久,衣物摩擦的声响自上端传来,莲步端方,丝履出现在冯初方寸的视野间。

她低垂着头,眉眼恭顺,可手上不依不挠递着刀子。

“呵......”

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冷笑,旋即一记清脆的耳光甩在了冯初脸上。

外头听见动静的拓跋聿下意识想闯进去,又生生忍了下来。

冯初并不言语,亦无恼怒,却像是天火一般在冯芷君眼前灼烧,烧得她眼燥。

牙缝中逼出来五味杂陈的话:

“好,好得很,阿耆尼,你就是这般对哀家的。”

冯初深吸一口气,将奏疏置于身前,直视自己的姑母,这个主宰了大魏十余年光阴的女人。

“不是阿耆尼对您不好,是您背弃了您自己。”

冯芷君的身子微微僵了一下。

冯初不卑不亢,诘问她心:

“姑母曾教我,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男有分女有归,是以天下大同。”

“姑母立三长、行汉化、推行均田,想来心中曾或多或少有此之心,敢问姑母,而今初心在否?”

昔年冯芷君与拓跋弭相争,虽是权斗,但冯芷君多多少少是心怀天下,心怀大魏苍生。

是以改革法度,占据大道,因而不顾大势所趋、一心只想铲除冯芷君的拓跋弭就此落败。

奈何时移世易,权柄这个东西,一旦沾上,少有能够克己的。

那个从前带着大魏开启中兴的冯芷君,在觊觎皇位,以洛州军民的血为代价铲除异己时就不在了。

野心,成就了她的现在,也摧毁了她的未来。

冯芷君身形有些发虚,但还是压她道:“你知不知道,你的权柄是谁给的,你知不知道你身上留着冯家的血,知不知道......自古党争失败的下场!”

多年吃斋念佛也化不开如此滔天之怒,她手指颤抖,失态地指向殿外:

“哀家看你是当真疯了,将冯家所有人的命,压在皇帝的良心上──”

......

“姑母,我没疯。”冯初知她不信真心,她也不再剖白情谊。

“自古党争败退,难有善终,臣自然知晓,可......姑母,您如今的眼中,竟只看得见党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