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2 / 2)

一个臣子膝行过来,冲他叩首道:“殿下节哀,国不可一日无君,殿下须尽快登基,以免诸侯生变,夜长梦多。”

“你在说什么?”他怒气冲冲道,“我父皇龙体犹健,你是劝我谋反不成?”

众人都惊惧地看着他,他面对他们看疯子一样的目光,忽然觉得不对。

他站起身,看向棺内,顿时浑身冰冷。

金棺里躺着的不是他的母后,而是他的父皇。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攒宫的大门忽然洞开,灿亮的天光泄进来,刺得人睁不开眼。他看见,一个熟悉的女人步入殿宇,即便穿着一袭素衣白裳,依然掩不住她的美丽。

他不可置信,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那是他的母后,是他本该躺在金棺里的母后。

“荒儿,你怎么这么看着我?”重姒微笑着看着他。

息荒:“……”

她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会站在这里?而且,好像除了他,所有人都不记得死的是母后而不是父皇。

——“殿下,当你观察到异常,一定要假装没看见。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千万不要让‘它’发现,你看到了异常。”

大国师的话再次响起在耳边。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它”是什么。

“它”杀了他的父皇,替代了他的母后,篡改了所有人的记忆。死者生,生者死。现在,“它”是不是计划着杀了他?

“荒儿,你怎么这么看着我?”重姒弯着眼眸,笑问,“快说话呀。”

息荒不确定在场之人是否有人和他一样发现异常。

他只知道,他必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必须唤这个来历不明的妖魔为,母后。

不久之后,年幼的他穿上龙袍,登上丹陛,坐上那椅子腿足有他一半高的龙椅。四海向他俯首,万众向他跪拜,他成了大离新的帝王。然而,他的身后,那个妖魔一般的女人端坐在金帘之后,倾听山海般的高呼。她像一道阴森的浓翳,牢牢罩住了他。

自那以后,他从东宫迁出,搬到空旷的仙台殿。这是父皇住过的地方,透着股暮气沉沉的老人味。壁画上雕刻张牙舞爪的九头大虺,三人高的铜鹤俯着细长的脖儿,龙床前面放着白釉的太平有象……物件太多,留下太多阴影。纵有煌煌灯火照着,也照不穿这里的黑。

他夜夜难以入眠,因为他总疑心有一道森然恶毒的目光潜藏在门外,在窗后,在瓦上。一开始觉得是错觉,直到有一天夜晚打雷睡不着,他睁开眼,当电光如利刃般划破夜幕,世界亮堂的那一瞬,他看见雕花纸门的缝隙里有一只弯弯的眼眸。

只那一瞬他就认出来了,是母后。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得可怕。

她在偷窥他,无时无刻,无处不在。他立刻闭上眼,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下雨了,雨滴拍打着屋瓦,檐漏滴答滴答。而这喧哗的雨声背后,藏着一个轻轻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停在了他的床头,他几乎想要把自己蒙进被子里。他牢记大国师的话,不要让它发现你已经发觉异常,不要让它知晓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假装自己睡得很熟。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清晨,太阳升起,他才听见离去的脚步。

一大早,她把他叫去请安。他怀疑她是想要试探他,尽管根本不想去,仍是踏上了去往冷泉宫的小径。冷泉宫比以前更冷了,步入其中,好似要变成潭水里的浮尸。他的母后坐在宝座上,弯着一双月牙般的眼眸冲他招手。

“来,荒儿,”女人说,“母后亲自为你下了厨,做你最爱吃的炙肉。”

她用银筷夹了一块肉,凑到他嘴前。

“尝尝看。”她笑得温柔。

可这哪里是炙肉,分明是可怖的黑色长虫。息荒浑身发寒,眼见筷子头上蜿蜒颤抖的虫子探着触须,几乎要触及他的嘴唇。周围宫侍竟都无动于衷,好似根本看不见这些恶心的虫子。

他忍不住怀疑,他们是真的看不见,还是袖手旁观?

“孤……”息荒捂着肚子说道,“孤今日肚子疼,还是改日再来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