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2 / 2)
“你去上班,我会想今天的货多吗,会很累吗?”他说得很慢,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因为你开始困得很早,眼皮打架,偶尔会独自在门后揉一揉肩膀。”
“我会想你到底能不能赶上最后一辆公交车呢?但凡晚那么半分钟都不行,你喊不出声啊,司机不知道有人没上车,又怎么可能会为你停下来等那么一下呢?”
哑巴的胳膊收束得更紧,陈诩吸了下鼻子,继续说着:
“我甚至偶尔会看一看本地新闻,在你回家晚的每一个晚上,想那群垃圾会不会再堵你——真是一群败类渣滓,你不会说话到底招谁惹谁了?”
他破口大骂,“真是杀千刀,操他们大爷的!”
耳边是阵没忍住的轻笑,陈诩说,“你还笑,”他长长叹了口气,“哎——其实这都是多虑。”
“我很早就发现你并不好欺负,挥出去的拳头要砸出闷响,张开的嘴要咬到肉。谁也欺负不了你,就连生活也不能,你可以在任何地方都活得很好。”
周见山安静地听着。他还是在发着抖,牙关像历经严寒那样控制不住地咬着,好几次咬到自己的舌头。
陈诩的声音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耳朵里,小巷中没人,家里的那些人还等着他们带酒回去,而他们在这里拥抱。
天空好像又开始飘雪,眼皮、鼻梁上微凉。他伸手将陈诩的兜帽拉得更严实,摸着那颗后脑勺,朝自己脸颊边力度不大地摁了摁。
好暖和。
“我们谈恋爱吧,”他听见陈诩说,有点哑的男音顺着胡茬攀爬到鬓角,再钻进耳朵。陈诩的声音很好听,会画画,游戏也玩得厉害,“当恋人的那种,对象,男朋友,伴侣…嗯,反正就那意思。”
嘴硬心软,像许丽丽。只是陈诩自己好像从来意识不到。
“有事一起扛,搬家一块搬,住也一块住——就是小城市也许不大接受这个,这个等真遇上了再说吧,我没父母你也没有,你没有吧?”
周见山摇头。
“谈不谈?”
周见山点头点头点头,点头点头点头,点头点头点——
“知道了知道了男朋友,别点了,胡茬磨到我腮帮子了,”陈诩没动,也没说话,安静几秒后才小声骂了句,“卧槽,刚刚我就想问来着,”他抬脸,“真哭了?”
周见山眼圈通红,偏脸凑过去,很郑重地亲了亲陈诩的嘴角。
微凉,柔软,不是梦。周见山有种不真实感。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从后山捡回了那条小黑狗。小狗巴掌大点,母狗被狗贩子用笼子抓走了,他把快死掉的狗一点一点亲手喂大。小狗从吱吱叫到呜呜叫,再到汪汪叫。
威风凛凛,皮毛黑得发亮。一叫下腹发紫的那东西就抖几下,耳朵直愣愣竖起来。
他走哪,狗跟到哪。他下河里抓鱼,流水在下游的石头上激荡。狗从岸上跳下来,四只爪子在水里扑腾,翻肚皮吐舌头,响亮地叫。
回家时他赤脚拎鞋,狗从水里站起来,哗啦啦甩干浑身的水,跟在他身后。
他要是去上学,狗就一路跟着到十字路口,他跟狗一起跑,放学回家再远远看见一道黑影子跑来迎自己。
兄弟姐妹,子侄外甥,他八亲一头未落,独来独往,单是条没人要的土狗的主人。
后来狗被药死了,于是周见山失去了唯一的身份,重新变成了一片柳絮,一根芦苇棒。
现在是两根了。
芦苇棒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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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拿趟酒拿了快半个小时,铁门一推就开了,大概临走时没关好。
鼻尖是浓郁的番茄与牛油的香气,桌子支在周见山那屋的客厅里,正中央放个电磁炉,也是刘一舟他们下午一起带来的。那口黑洞洞的大锅就摆在电磁炉上。
锅边围一大圈菜,满满当当,有好些盘肉,丸子,金针菇腐竹千张蘑菇等素菜,甚至还有两盘虾和鱼头。
汤底翻滚,里面下了些豆芽丸子之类难煮的菜。
“锅刷了好几遍,还开了个锅,”刘淮说,“能开饭了,王远再洗两把小青菜就差不多了。”
张朝阳闻着味掀帘子出来,“香啊香啊,饿死我了,能吃了吗?”身后跟着出来几人,王远班上的几个,见陈诩说回来了?陈诩点头笑笑,几人进屋帮忙去了。
“刘一舟呢,还在楼上?”张朝阳从盘子捻了片萝卜,嘎嘣嘎嘣嚼着,“诩哥来一片么?我去,买的这是什么。好香,肉夹馍?”
陈诩“啊”了声,“就对面卖的,好吃,晚上你们尝尝。”
“看着就好吃。”张朝阳说。
“刚下来说要接电话,估计是他老婆打来的,接完又上去了吧。”王远端了一盆洗好的青菜,“你洗手了吗张朝阳,干嘛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