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1 / 2)
周见山摇头,匀出只手绕后扶他的腿根。陈诩知道他什么意思:“我踩着呢,没屈着腿,就是米袋抵在那你小腿疼不?”
周见山又摇头,从后视镜看他一眼,笑了下。
陈诩就又说:“其实是我怕你疼,那个米袋子的尖角我看了,快要比鞋盒子还要硬。你别那么能吃苦,疼了累了告诉别人不行,未必懂你。但告诉我指定行,如果手语有学历,现在我也能算是个手语大学毕业生,你说什么我都能懂了。”
哑巴嘿嘿笑。车从昏暗的半居民区驶出了,拐到街上。耳边开始出现喇叭与人声,好像重新回到了人世间。
周见山的世界实在很难不枯燥,表达开心与喜悦只有露出笑。生涩笑,弯眼笑。
勾嘴角笑,咧牙笑,无声嘿嘿笑。
表达难过与悲伤只有偶尔红了的眼圈,盛着一汪月光般泉水不轻易掉下的泪。
表达愤怒是挥出去的拳头,咬紧的牙关,下压的嘴角。
不表达疲惫。
除了这些他无法再给予对方什么反馈,甚至无法亲口说出一句爱。
相伴数年,或许直到人生尽头,爱人也无从知晓他的喉咙能发出什么样的音色,叫自己名字时会用什么样的腔调。
没有什么人能忍受得住这份孤寂,这是一种极其枯燥无聊且容易厌倦的探究。正如没有什么人愿意去注视他,揣摩他的想法,不会有耐心长久地从这些细微的重复举动中倾听他的“声音”。
陈诩会。
对陈诩来说,这不是件可以被称为“忍受”的事,就像吃饭喝水那样,好像是件基于原始欲望的本能自然而然开始的事。
“但咱们还算年轻,有使不完的力气,累了睡一觉就好了,二十斤的米单手提起来都不带喘的。”陈诩趴在那片背上,周围时不时有目光聚集过来,他闭上眼睛,没有放开揽在对方腰上的手。
“或许是你影响了我,这真的是件特别神奇的事,你知道我以前活成什么样么?以前我一天能抽掉两包烟,总觉得人生没什么盼头,我很早就知道自己这辈子不会结婚,更不会有子女。周围朋友慢慢成家立业,开店的,教书的,都挺好的。”想了想他说,“只有我。”
水果清香的洗衣液味热腾腾地挠着鼻尖,那片背回应似的动了动,陈诩用脸颊蹭蹭,不一会把鼻子抵上去,也蹭。
“只有我。其实挺孤独的,刘一舟他们怕我钻牛角尖,经常找我出去吃饭,喝酒,我也去喝,每天浑浑噩噩,不知道在干些什么,没有理想没有目标,甚至从学校出来后,这么多年我都是一个样子,一想到要再这样一个样子地活到七八十岁,真是感觉头都大了。没意思,你知道吧。”
他重复,“没意思。然后我在出租屋里干了不该干的事。”
车身一滞,周见山捏刹车。
轮胎在地面发出哧行声。
陈诩没抬头:“骑你的。”
半分钟后,电动车重新向前行驶。
他才慢慢继续说,像是说一件别人的事,语气淡淡的:“丽姐发现的,从那之后她歇了好一段时间没敢再出远门,我最怕这样,本来别人的生活好好的,到我这就和被绊一脚似的要为了我改变进程,没必要呀,不值得。”
“所以我后来决定从那里搬走了。”
他俩的饭馆店面远远地看见个影子了。
车再次停下来。
周见山回头看他,表情严肃。
“干嘛,”陈诩没敢看那双眼睛,“再后来你不就来了么,走呀,回去吧,我饿了。”
大概是哪个字触到了哑巴的敏感词,拧了把油门。
“好像我一直遇到好人,明明我也不是个多好的人,说不干就不干,说失联就失联,让一堆人跟在我屁股后面操心,没什么责任感,甚至会觉得——”
“会觉得,为什么偏偏是我?”
今晚的一切都很好,下午刘一舟他们早早就来了,帮着摆桌椅,打扫卫生。
嘴上说热得想死,手上却没停过。明天就要挂上牌子,再过几天开业,他们会迎来新生活。
如影随形的触手还是会在这种时刻冒出来晃一晃,陈诩会有些心慌,这种感觉让他想要一直说话,就和小时候摔倒流血后在客厅对着沉默的冯兰絮絮念叨很多没有回应的话那样。
多年养成的惯性思维模式,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完全改变呢。
“大家的人生都很幸福,虽然吵闹但能兜底的家庭,稳定的工作,摔倒了能有人递一块创口贴。但偏偏就是我,哪头都没占,搞得我一直觉得这就是我这辈子的命,大概是我上辈子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了吧,哈哈哈哈,要不然怎么会这样?”
陈诩叹口气。
语速变得慢:“其实我也没想要过什么,你知道的,我不是个贪心的人。但你给了,我甚至没有张嘴要,创口贴你给我了,你还给了我一副眼镜,天呐,这么一想我会喜欢上你好像是特别正常的事。”
“其实——”他今晚跟坦白似的说了一堆,“其实——这么一想,我又觉得其实我挺幸运,有真心实意对我好的朋友,现在还有了稳定的住处和一家饭馆,还有你。”
陈诩笑了几声,“咱俩先干着,等赚了钱咱俩也雇几个人,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把周围再扩进来几间门面,到开大饭店,甚至是大酒楼。”
哑巴这才五官舒展开。
看后车镜,四周没人,歪头抬了点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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