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学习的时候讲,我们是无产阶级先锋队。但我跟你讲,人要有超越阶级的胸怀,你晓得吧?”
英杨不晓得,听不懂他说什么,看见老火涨红着脸,便顺从说:“我晓得。”
老火这才好了,欣慰道:“你晓得就好了。”
民国二十七年,老火牺牲了。他租住的房子在东区,刚沦陷就叫他搬,老火不肯,舍不得经费。老火讲白色恐怖都过来了,也是在敌人眼皮底下干活,怕什么怕。谁知道日本人不是国民党,日本人狠多了,不拿中国人当人的。
老火的尸体没找到。他牺牲前把钥匙和图章留给英杨,说:“他们讲你是少爷,和工人阶级不搭边,我偏偏相信你的。喏,这是保罗路汇丰银行71号保险箱的钥匙,有人登报联系,你要绝对的,无条件相信他。”
英杨叼着烟,把手插进口袋里,钥匙凉凉的落进手心。老火什么都好,只是搞不清这世上没有绝对,什么事什么人都没有绝对,英杨不敢绝对相信谁。
他掐了烟,迈步走进汇丰银行。英华杰实力雄厚,进各家银行都是贵宾,迎上来的经理热情说:“英少爷来拿钱?”
“今天不拿钱,”英杨巡视银行大堂慢悠悠说:“开个保险箱,78号。”
“78号是英太太的箱子,要她的印章呢。”
英杨把韩慕雪的印章递过去:“连我也信不过了?”
经理立即赔笑:“小少爷别见怪,吃这行饭要讲规矩的。”他边说边引着英杨上二楼,办了手续又领他进存保险箱的金库。
“英少爷您请,我在帘子后面,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英杨看着经理退到丝绒帘子后面,掏出钥匙打开78号保险箱,拆开韩慕雪祖母绿项链的丝绒盒子,拿出另一把钥匙,71号保险箱的钥匙。
拿到钥匙之后,英杨往丝绒帘子看看。经理懂事站的远,帘子底下看不见鞋边。英杨蹑足滑到71号,飞快开箱,里面躺着只纸条,写着:5月17日下午6点,静怡茶室良字号包房,代号微蓝,暗语照旧。
纸条左下角钤着章,也是三角形的。英杨摸出图章,小心翼翼把三角形补成正方形,显出严丝合缝的三个字:钱弈生。
“图章兑上了,他叫你做什么,你就去做!”
老火严肃的脸浮在英杨脑海里。那是英杨最后一次见他,不久由于叛徒出卖,老火被捕牺牲。南方局上海站陷入瘫痪,直到今年三月江苏省委重组,原上海站的部分同志才与组织恢复联络,转隶上海情报科。
英杨没时间多想,他牢记内容,把纸条塞进嘴里吃掉,随即关上71号箱,回身把钥匙放回原处,关上78号箱。
5月17日就是今天。英杨边往外走边想,今天下午6点。
掠开丝绒帘子时,银行经理正靠着墙发呆,看见英杨出来立即迎上来:“英少爷弄好了?”
“弄好了。”英杨说着,抽出一卷钞票塞在经理手里,压低声音道:“不要告诉我妈,我来过。”
经理狡黠一笑:“明白。”
离开汇丰银行时英杨看了表,刚刚十点钟,去码头仿佛太早了,干别的时间又不够,英杨还是回家了。
韩慕雪叨叨英柏洲待她不亲近,然而英杨认为很正常。韩慕雪进门时英柏洲十七岁,第二年离家留学日本,只有过年才回家住几天。两年前英华杰去世,英柏洲办完丧事去了香港,他和韩慕雪母子不见面,自然感情冷淡。
英华杰死后,韩慕雪嫌家里人多,把工人辞掉大半,只留着阿芬烧菜打扫,另有薛伯照管门户,此外雇着一个司机和一个花匠。
司机、花匠和薛伯是不能进正屋的,阿芬买菜还没回来,偌大的家冷冷清清。英杨正无事可做,电话突然响了,尖利的铃声把人吓一跳。
话筒里传来低沉的男声,操着山东口音,开口就说:“二大爷在不在?我找二大爷。”英杨攥紧话筒,说:“你打错了,现在没人在。”那声音一秒变正常,飞快道:“现在来一趟,要紧事。”
他说完就挂了,英杨握着话筒想,今天是什么日子,事情凑到一起了。
第2章 面具
丰乐里是石库门房子,石板路汪着水,头顶飘着各色衣裳,寻常人间的烟火热闹。
英杨熟悉这样的热闹。他七岁之前,韩慕雪在七重天里做舞小姐,带着英杨住在里弄。讲美貌韩慕雪不是最强,但讲到运气她是无人能及,也不知怎么就同英华杰搭上了,没多久便进了英家做太太,英杨也跟着搬进了花园洋房。
英杨今年二十五岁,七岁之前的记忆太遥远,然而越遥远的越是深刻,五月天气和暖,整个弄堂的味道都被烘出来,混着一冬的油腻往外散发,是记忆里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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