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2 / 2)
英杨抱一线希望问:“明天就能解封了?”
“不解封也是做样子了,总之不会叫我们来执勤了。”骆正风笑道:“我看你早点回去歇着罢,有件事忘了通知你,明天晚上浅间在百乐门搞联谊会,杜佑中发话了,特筹委所有人都要去捧场!”
英杨听见枕头阿三的名号心里就堵,推脱道:“我这胃病要发几天,明晚就不去了。”
“唉,不是哥哥不体恤你,这次真不行。”骆正风抱歉道:“杜佑中点了你的名,要你必须到场!”
“为什么?是浅间要求的?”
骆正风耸耸肩:“这我可不知道。要我说你去冒个头也应该,听说浅间的夫人到了上海,明晚的酒会是给她接风洗尘呢!”
第45章 独白
微蓝纵下山崖,瞥见一株老藤沿山壁蜿蜒,她下意识伸手抓向藤蔓,下坠之力拖着她几乎要脱手,也不知从哪生出的野蛮信念,催着微蓝咬牙抓着藤株不放。
她手掌被擦得血肉模糊,衣裳也被崖壁剐得稀碎。微蓝左肩受过重伤,就在熬不住要松手时,她后背忽得剧痛,整个人砰得撞上横生而出的虬枝。
微蓝自小习武,反应速度协调能力要高于常人,她并不回头,凭感觉右臂急挥抱住虬枝,左足向崖壁用力蹬去,借力转身飞扑在虬枝之上,整个人像块抹布挂在树枝上,险是险的,但终于止住了下坠之势。
微蓝定下神打量四周,这处崖壁向内反弓,像怪兽张开的嘴。一棵松树歪挤身子生长在崖壁里,伸出的枝干像枯瘦手指,发出求助的哀嚎。
微蓝想,它长在这里,长成这样,尚且要努力活着,自己怎么能放弃。
“还没有胜利呢,”微蓝0对自己说:“鬼子还没走呢,怎么甘心呢。”
是的,她不甘心的。她年少时听默枫讲述旅欧经历,想去德国和法国,感受蓬勃先锋的共产主义精神。她想去苏俄,去伏龙芝军事学院,接受理论再教育再提高。她把她的信仰落实在许多小事上,读书是学习,工作是实践,她走在这路上很愉快,焕发着光彩。
斗争当然是苦的。想到在为未来中国奋斗,微蓝会忘记苦。英杨说后来者未必会感谢他们,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共产党人讲究两条,胸襟坦荡,无私无畏。
做到了,才是共产党人。做不到,不过是政治投机者。默枫算前者吗?还是后者?微蓝的痛再度涌上来,她不能原谅默枫的,虽然她很明白,没多少人能在酷刑下坚持信仰。
人之常情罢了。
微蓝暂且容身的枝干并不结实,她调整姿势,努力荡向反弓的崖壁,足下落实后立即抱住扭曲的松树。没有平地,她只能伏在树上,好在崖壁遮住了鬼子视线,从上面看不见微蓝。
崖顶响起零星枪声,鬼子追到了。微蓝大气不敢出,生怕踏落碎石,或者颤动枝叶引来注意。鬼子若是落绳捉人,微蓝只能再次跳崖了。
天阴得厉害,大朵铅云把川谷压得峻迫逼人,显露出大自然的威严。
微蓝放目望去,这难得景致令人咋舌。她死了也值了,这辈子没辜负自己,走过的路,见过的风景,都值得了。
只是……
她想起爹爹,满腔奋勇忽然消隐了。无论怎样,她也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呢,除了母亲长年卧病,微蓝并没有愁苦,曾经也纵横江湖,跟着五叔去码头收保钱,谁不叫她一声兰小姐!
可她十六岁从复兴西路出来,全都变了。再没有兰小姐了,她是化名魏青的,极普通的进步青年。因为身手好,长得又漂亮,她没有被留在根据地,参加短期培训后被送到南京,成为南京地下党的一名谍报员。
她自此感受到信仰与现实的反差。
组织经费紧张,她有时候一天只能吃一只包子,冬天住阴湿的棚顶房子,冷得发抖,开水也舍不得用,一壶要两分钱呢。
微蓝这样熬过来。把“大小姐”三个字敲得粉粉碎,随风吹进岁月里。她常在梦里回到复兴西路,看见卫清昭白了头发说:“兰儿,你回来吧,家里什么都有呢。”
微蓝在梦里流眼泪,醒了抹抹眼睛,接着去革命了。她后悔过的,也有情绪顶上来的时候,想不管不顾丢下一切回上海,谁又能拿她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