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1 / 2)
他在沙发前蹲下来,借着路灯微弱的光,看着熟睡中的微蓝。她散发着难闻的味道,像从臭泥塘爬出来。她的头发很乱,脸上有胡乱的血痕,天热,她把手臂放在薄毯外面,露出被山石剐烂的衣裳。
英杨打开落地台灯,替微蓝检视伤口。手臂上全是伤,手掌被磨得稀烂,伤口很脏,有碎石和泥沙。英杨怕她伤口发炎,又不敢清理伤口,担心弄醒她。
他t守着微蓝踌躇半晌,打算先把裹满淤泥血迹,只能称之为“布片”的衣裳脱掉,至少别让她睡在臭味里。
也许是累极了,也许这间公寓让人安心,微蓝睡得很沉。英杨揭开毯子,抖着手解开辨不出颜色的小褂,先看见一条链子,是他送给微蓝的,底下拴着钥匙。
英杨庆幸送出这份礼物,至少今天派上用场。他把小褂褪下微蓝肩头,猛然间,一个碗底大小的伤疤撞进英杨眼睛。
那是陈年伤,伤疤丑陋狰狞,隔着岁月张牙舞爪。它留在微蓝莹白的肩窝里,显得更加可怖。英杨的心像被人搂了一锤子,不好的感觉潮水似的涌上来。
他把碎得不成形的小褂解开,不由倒吸凉气,跌坐在地板上。
微蓝身上全是伤,泛白的伤疤纵横交错,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英杨从没见过这么美丽又这么丑陋的身体,他不知道微蓝经历过什么,为什么会弄成这样,或者,仅仅如此吗?
英杨忽然厌烦信仰,也厌烦报国。他厌烦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厌烦夏先同描摹的图景中国。这些不切实际的,这些虚无缥缈的,这些如同口号般空洞的,这些要他们付出一切去维系的,真的有意义吗?
英杨滚烫的眼泪滑下来,滴在微蓝身上,他又忙用手指抿去,怕惊醒了她。他从激越的情绪里撤身出来,拉薄毯盖住微蓝,坐在地板上守着她。等她醒了,就带她离开上海罢,也离开中国,无论去世界的哪个角落,不要再回来了!
可英杨很清楚,微蓝绝不会跟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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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蓝醒来时天没有亮,她适应了很久,才发觉落在眼睫上的是灯光。
她被送回来时精疲力尽,窝进沙发就睡着了,仿佛没有开灯……那灯是谁开的?微蓝猛得坐起,先听见厨房里有轻微的动静,她习惯性伸手摸枪,却发现手掌上缠着纱布,身上又脏又破的小褂也被脱掉了。
她反穿着丝绸睡衣,前襟绣着粉绿淡黄一对彩蝶。它躺在衣柜里时,微蓝以为自己不会用到。
谁给她换了衣裳,是送她回来的人,还是……英杨?
微蓝把反穿的睡衣脱下来重新穿好,揭开毯子赤脚走向厨房。她很快闻到熟悉的古龙水味道,英杨站在灶台前,在煮一锅粥。
听见动静,他回过脸来,平静的仿佛福泉山救援从未发生过,冲她微然笑道:“醒了?你饿吗?”
微蓝饿了。可她忍耐饥饿向来是高手。
“我很渴,想喝水。”微蓝轻声说。
英杨倒出凉开水给微蓝,看她咕咚咚喝下去。微蓝递还空杯子,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不知道,”英杨转过脸去看粥,若无其事说:“我只是回来看看,遇见你睡在沙发上。”
“我昨天到这里已经凌晨两点了,现在天还没亮呢,你是半夜回来看看?”
英杨对着咕咕翻滚的粥锅笑了笑,说:“你是怎么回来的?驻屯军封山了,进出上海要严查,有人送你回来对吗?”
微蓝不吭声,是默认,也是拒绝回答。
英杨已经习惯了。从结识她的第一天起,她就是这样神秘,时常变幻光芒。他于是说:“粥要熬一会儿,你去洗个澡,我替你把伤口处理一下。”
微蓝站着不动,好一会儿才问:“你帮我换了衣裳?”英杨说:“是!”微蓝脸色变了变,小心翼翼看了眼英杨。
那一眼让英杨非常难受。里面包含着许多英杨不敢求证也不敢想像的事。
“快去吧。”英杨柔声说:“我给你拿了毛巾,你洗好了粥也好了。”
微蓝没再说什么,点点头走开了。英杨在厨房里,听见她走进洗手间,咔得关上门,很久之后,哗哗的水声传出来。
微蓝从浴室出来,穿着英杨为她准备的白色旗袍。她坐在餐桌前,看着面前的白粥和烤到微黄的面包。英杨将一匙花生酱塌在面包片上,递给微蓝。
“谢谢。”微蓝接过面包,咬了一小口。
“我见到你爹爹了,”英杨开门见山说:“我答应他,要带你去见他!”
微蓝一惊扬起脸:“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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