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2 / 2)
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眼前浮现出李猊宽衣解带的画面,吓到不存在的猫尾巴都竖起来。
空气顿时安静,她觉得李猊身形有点僵硬,但没有证据。少顷,他才开口。
“就这么定了。”
***
夜,五更。
少年从崇仁坊翻过、蹲在墙头,看向天空。弯月如钩,是三十天一遇的朔日。
他看向坊门,那里有人提灯,走得趔趄,怀中插着个酒壶,是打更人。
混血少年两三步跑过去,打更人停步。二者照面之间,白发老者笑了,接着直起腰,月光下,他身形渐变,从走路都不利索的落魄走卒变得气度非凡。
那是盛唐的光晕,让粗布麻衣也价值连城。
“安菩提。”
老者把手按在少年肩上。
“做得好。我听闻,采莲和采棠已经安葬,与那位裴府的千金合葬一处,是么。”
少年不语,只是摇头,找来木棍,在地上写了两个字,像是刚学的,歪歪扭扭。
“李猊?”
老者看着地上的字,瞳仁亮了亮。
“那个御史台的?是他在城郊找到了采莲尸首?唔,我原以为他是个替中官卖命的小人,没想到。”
安菩提继续摇头,又写了个名字。
“韦练。”
老者凝视那两个字。
“倒是未曾听过,是李猊身边的?难不成,是那个仵作。”
安菩提点头,两手交握成拳叩了叩。老者就笑。
“原来是做发丘营生的。放心,我不杀她。”
安菩提猛点头,又从怀里取出个东西,交到老者手上,赫然是个陈旧的银鱼袋。
“唔,这东西,你从御史台偷回来的?”
老者拿起银鱼袋看了看,轻叹一声,揣入怀中。
“这是天宝年旧物,如今新造的模样虽类,重量成色却远不如当年,查案之人识不出,也并非过错。”
他说完,向安菩提微施礼,就拿起灯和锣,继续晃晃悠悠地往前走。而混血少年在他身后深深叩首,直到老者消失在黑暗深处,不见踪影。
那首诗还在唱,荒腔走板。但若仔细听,仍能听出梨园乐工独有的唱腔,千锤百炼、婉转如圆珠滚落玉盘。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
暗夜里马车驶过朱雀大道、老鼠们在不见天日的地方逐渐苏醒,出发觅食。月光照在所有阴暗角落,也照在郊外三座紧挨着的坟堆上,远处青草连天。
“采莲、采棠,说好了,此次若是能活着离开长安,我们就一同渡海,去找仙山!”
金阁里坐着三个年纪相仿的姑娘,依偎在一起。
“若是出不去呢?”
“出不去,你帮我杀了仇人。”衣着最华丽的女孩凝眉,她手腕上戴着样式粗糙的金镯,抓住另一个女孩的手:“采莲,你活下去,我留在金阁。他们会以为我是假死,届时,有人到观音阁接你回去,你便可杀了那个来接你的人。你的回鹘刀术,连安菩提都比不过,我信你,能帮我报仇。”
“可你这辈子都没离开过裴府,不出去瞧瞧天下之大,不后悔么?”采莲看着模样与自己相似的女孩,她们坐在一起时,如并蒂莲花。
“不后悔。”女子笑。
“愿以身化火,将这人间地狱变成白昼。这是我阿娘临终时,托付我的话。”
朱雀街上,马车仍在缓缓行驶,月光照亮一切,包括数日前那个带着血腥气的晚上。赶车人面罩下是一张女子的脸,采莲双目通红,赶车的手发颤。不久前,就是这双手,将服毒气绝的裴府千金从金阁里抬出,她闭眼之前,终于看见深宅之外的天空。
“原来这就是长安。阿娘,我也看见了。”
随着一声轻叹,她的手滑落车帐外,素手戴着采莲的金镯。
时光回溯至观音阁,李猊赶到之前半刻。采莲站在当地,怒视面前黑色车帐与密密麻麻的明光铠。宦官眼睛微眯,仔细打量她,心中确定之后,嘴角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