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1 / 2)

“你想让我们死,为什么。无冤无仇,我们死在此地,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不再在李猊面前遮掩杀气,浑身筋骨舒展之后如同蓄势待发的虎。面前半兽半人的怪物气场完全被她压制,两人却都一动不动。

终于,狐狸开口了,开口时却是少年未换嗓子时期的声音,尖细清亮。

“无面,无手,无头。不喜,不怒,不忧。”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在密林中荡起回声,诡异至极。方才将狐狸看作康六的幻象也因杜绝了声音来源而渐渐消失,面前的狐狸头身影也不再像身长七尺的康六那般是个成年男子,而逐渐变作一个孩童。

小孩的身体撑着一颗狐狸头,那场景恐怖中又带着哀伤。

“我不愿死,可我若不死,阿娘便不能活。”

“阿娘不是鬼,我才是鬼。我要驮阿娘过江,她会成仙,我入阿鼻地狱。”

那些话说完,孩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颈部流出鲜血。韦练僵直站立着,直到李猊上前查看,转身对她摇了摇头。

“衣裳里有铁片,摔倒后扎入颈部,救不活了。”

韦练呆呆站在原地,看着那已经安静不动的孩子,思绪繁芜丛杂,像飘到许多年前。有些回忆是从未见过的,却真实得像是昨日刚发生过。

血、案板、屠户的肉肆。扯住衣裳的手、瘦小男孩和女孩并排站着,更远处是隔着木板望过来的饿到发绿的眼神。

大荒,人相食。

惨叫、血污、飞奔的马,在马上逐渐冰冷的尸体。手挨着手的小孩子,眼里没有生机。那是她被忘记的过去,也像极了眼前。

早该发现的。

她早该发现折柳村是长安饥荒后留下的村庄,原有的村民恐怕都已经被吃了、或是饿死。如今这批村民,恐怕便是将原来那些居民屠杀殆尽后鸠占鹊巢的始作俑者。而他们唯一没杀的是个孩子,一个怪异的、擅长制作狐狸面具的孩子。惟妙惟肖的狐狸面具要用真正的狐狸皮毛制成,折柳驿曾经是长安城东最大的驿馆,往来皮货无数。他依靠手艺活了下来,却想的是报仇。

东海郡,是这些村民的祖籍。他知道了这个,便设计骗村民为自己做牛做马、合伙骗杀路过的客商来获得皮货,再经由后山的地下河道运送至西市暗中售卖。这门生意一本万利、而村民也对他更加信任。直到某天,小孩遇到了来折柳驿歇脚的秦娥、十五娘,与“白大人”。

彼时的秦娥与十五娘还没互换身份,“白大人”也只是个普通随从。她们在折柳驿前的破庙相遇,却在一夜之后、一个断了一条手臂、一个变成半张脸苍老半张脸少女的怪人。

按照宜王的故事,是“狐狸”的出现,让她们各自以舍去身体的一部分为代价实现了愿望。

“无面”的“不喜”,“无手”的“不怒”,“无头”的“不忧”。

王十五娘“无面”,秦娥“无手”,而眼前死去的狐狸少年没有头。

他们的愿望究竟是什么?什么愿望能大到要花如此昂贵的代价实现?为何那死去的杀手被称作“白大人”,而在西市里,十五娘提到的“百花杀”又是什么?

对了,这中间还有两个关键人物,始终在场,却又若即若离:长安此次大案的中心人物宜王、和那位被称为“才人”的崔三娘。

无数问题啸叫着出现在眼前,而她只能看到地上那滩新鲜的血。

又有一个人无声无息地死了。而《十美图》的咒诅似乎还在继续。

“韦练!”

耳边传来李猊的声音。她努力恢复神智,却始终徒劳。

杀。

想杀了那一直躲在背后操控全局、去让无辜者白白送死的人。正如此时此刻,他正在某个地方欣赏他们的困兽之斗。

“别看。”

眼前突然一片漆黑。温暖干燥的手掌盖住她眼睛,血色不见了。

“振作点。我们得出去。出去之后,要替谁报仇,我帮你。”

李猊嗓音一如既往地没有什么感情,但韦练紧攥软刀的手逐渐松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如果方才没能控制住杀意,或许刚刚也会失手杀了这个男人。

刺客不该动感情。

她差点忘记,当年被培养

为刺客之前节度使教她的第一课。可惜,她终究还是对那个可被称之为家的地方产生了依赖,随后被命运狠狠嘲笑。

天地不再布满血色,李猊盖着她眼睛的手缓缓放下,终于,她看清了四周。

原来他们一直在原地打转,从未离开过那颗树。河滩里漫上的水雾也逐渐消散,只剩深渊般的水面,没有波纹,静得令人害怕。

地上的孩子确实已经死去,李猊正从他胸前衣襟里掏出一页纸,展开,上面的图画却与那夜在破庙里见到的血书一样。

“曹娥渡江。”

韦练答得平淡,仿佛早有预料。

“他要用自己的死,换其他人的命。就像这图上画的曹娥一样,自己驮着父亲的尸体浮出水,其他人便会褒奖她为孝女。全村便会因她而…”

“免去赋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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