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1 / 2)

“我们原本有婚约,我原本要守住她。”

韦练觉得颈边温热,深思略为回转时,才想明白那是他的泪。

“我没能守住她,让她吃了许多苦。我该死。”

韦练很安静。

她像只初生的黄鹂,蜷缩在李猊怀里,良久,闭上眼揽住他后颈,轻轻叹息一声。

第83章 ☆、黄粱镜20

李猊如此说完一段胡话之后就再次沉入梦中,呼吸也逐渐稳当,抱着她的手却没有松动的迹象。暗夜里男人眉眼清晰,韦练像从没见过似地仔细看他,比画尸形图时候还要认真。

人间每段因缘都有憾恨。但她此时此刻的心情却谈不上遗憾或怨恨,却是另外一种未曾体会过的心境。如果用一种物事来形容,更像是在她原本如箭般孤独笔直的通路上剪出一条岔道,那岔道里花木掩映、溪流清澈。但当她走近了看溪流时,才发现那是忘川之河。如今忘川河水端到了唇边,她已经知道了自己并非孤家寡人。那些迷梦里片段回忆中始终有个比她稍大些的孩子,在明月夜的屋脊上看着她奔跑、在银河挂地的河滩上背起她往家里走,在所有凄凉黯淡的深夜像小兽般互相依偎。

小兽不知善恶,只知道同伴是全天下最重要的。谁如果敢欺负她,同伴就会向他们亮出还没有长全的獠牙。

可这人间对小兽那么残忍。并不会因为他们尚未长大就手下留情。

韦练小声啜泣,抱住沉睡的李猊。泪水打湿他衣襟,男人眉心仍然紧皱,她伸出手指抚摸,又顺着眉骨一路往下,在唇角停驻。

她闭上眼,把唇盖在他的唇上。狗官天生薄情长相,脸上所有线条都收束得快且锐,如同狼毫迅猛的笔锋。她曾经偷偷描摹过,甚至眼馋这具皮囊到了要不择手段强取豪夺的地步。但现在她心情完全不同了,她看不见他的皮囊和骨相了。

只能看见一个完完整整的人。

这个人活在她不记得的过去里,并枝繁叶茂地延伸到将来。

像一个荒唐的幻梦,梦里什么好事都会发生。战乱、饥馑、贫穷和时疾并没有出现,他们平安顺遂地长大,在晴朗无风的月夜里他骑着皮毛黑亮的骏马,在千万盏华灯尽头等待她踩着满地槿花走进青庐。他们在佛前叩首,许下死生不弃的誓言。他们会吵架又哭着和好,会遍历九州山水,会在无数个深夜纠缠至死。百年之后,他们会躺在同一个土坑里,任凭黄土覆盖脸颊、化为白骨时,手也握在一起。

怎么不是孽缘,当然是孽缘。对朝生暮死的刺客来说,镜花水月不过须臾,只

有最平淡的东西才刻骨铭心。

她想起从前在平康坊市井里听过的传奇话本,说进京赶考的书生在破庙里等待施粥时睡着,陷入一个梦境,梦里他科考高中、迎娶公主又做了高官,福寿双全,位居人臣之极。然而高官在临死前又做了个梦,梦见兵乱长安被焚,自己携家带口仓惶难逃,路上亲人接连惨死,最终自己沿街乞讨,直到乞讨至一处破庙,才恍然想起这便是自己当年进京赶考的地方。书生醒了,醒来时黄粱饭尚未煮熟。于是书生仰天长笑,就此出家。

人生果真如此荒唐,经不起细细思量。

她从前以为自己这个梦实在是个噩梦,但眼下看来,也不尽然。但总归她要做的事还得继续,只是须留个后手。

这后手便是,假如一切结束后她还活着,他也还活着。

“李猊。”

她声音很轻。

“你不要怪我啊。就当是……当做罚你未能早点寻到我吧。”

***

次日,李猊睁眼,身边空空如也。

没有韦练,也没有其他人。桌上却放着新熬好的汤药,还冒着热气。他翻身坐起,对自己躺了几天、身处何处一无所知。昏迷之前的最后场景还是在清河公主宅邸里,那“白公子”死之前口吐鲜血说出的话。韦练显然听见了他说的是“两人”。她会就此怀疑他吗?倘若她知道了自己就是当年把她弄丢的伯云阿兄,就算她能够大度原谅,自己又如何能释怀。那十年沉重至此,更何况他还没手刃了鱼中尉。

他不想让她被卷进更大的是非之中,她理应继续在江湖里逍遥,万事不操心。

李猊本能地按住额角,却意外地没感觉到熟悉的刺痛,反而有种松快,像睡了半辈子那般神清气爽,且胸口也比平时舒坦许多,仿佛卸下某个沉重担子。

怎么回事?

他下床穿衣,瞧见铜盆里也盛了清水。撑着铜盆要掬水洗脸时,才瞧见唇上有道新鲜血迹,两颗牙印清晰可见。

他耳根霎时烧起来。

果然是韦练来过。

她来过,为何又走了?是他迷梦中说了什么惹她生气的话,还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他立即解开衣服审视起自己。还好,他松了口气。看样子不像是有过什么激烈举动。但若是她……李猊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越想越糟糕。最终他索性胡乱将衣裳一裹,推开门就往后院走。事到如今洗把脸已经不管用了,他得冲凉。

然而他一抬头就瞧见韦练站在院中,身边站着赵二。两人像在窃窃私语什么,赵二的手握着她手腕,纤细红绳拴在手腕上晃荡不止,黄金小鱼挂坠在晨光下分外眨眼。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