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2 / 2)

韦练深吸了一口薄荷味道,李猊就停下,月光照着他侧脸,说出的话却不十分美丽。

“再乱动我就扔你下去。”

“你不敢。”

扑通。

李猊当真把她放了下去。韦练晃了两下才站稳,气急败坏抬头看他,却瞧见他神态不十分自然地把佩刀挪到身前,清了清嗓子才开口。

“到了。”

韦练惊讶。

但现在不是惊讶于李猊体力的时候,他说走到了便当真是走到了。这是他们第三次来探这所神秘的宅院——清河县主的宅院。上次禁军攻入后院之后挖地三尺,连通公主卧房的密室却如同东宫药园的密室那般在他们走后就坍塌,彻底堵塞了禁军追杀的通路。原先开满黄金菊花的园囿现在彻底变成断壁残垣,连县主从前的卧房在何处也难以辨识。

“我是来找那尊佛像。”

她向李猊解释。

“还记得吗?那时候……”

李猊点头。

他当然记得。就在“白大人”咬舌自尽、险些说出他深藏在心的秘密之后,禁军乱箭齐发之前。他抱着韦练滚进桌下瞧见的那尊金佛。金佛上还残留着血迹,或许那就是当初县主用来杀死探花的凶器。

“那金佛,我此前在破庙里遇见探花尸体那回也见过。为何会再次出现在清河县主府上?难不成凶器不止一个。”她沉浸在推理中,他则看着她全身心都在探案中的样子眼神越发哀怨。

果然,是他做得还不够吗。

不足以留住她、不足以动摇她,不足以让她在抛弃所有之前把他带上,且只带上他。

“还有那个画轴……到底是谁将那幅画挂在县主房间里的,画上的东西又是什么,能让她惊骇至此?”

韦练还在琢磨,忽而她想起一件事,眼神停住了。

“柳阿姊!”

“她说过,她擅长画死人。”

她回头看向李猊,眼里闪闪发光。

“快,回去找到柳阿姊,我有话要问她。”

“你呢?”李猊低头看。

“月黑风高,禁军随时会过来巡逻,你就自己在这里待着?”

“又如何。”韦练叉腰,那身仵作的麻布衣裳与她纤尘不染的脸并不十分相称,他知道她有一万个主意可以全身而退,可此时此刻,他一步都不想离开。这突如其来的慵懒让他心惊,手无意间攥住腰间佩刀,咬牙点了点头,就预备着离开。

“等等。”

韦练拽住他袖口,李猊立即转身把她腰拢住,在唇上叼了一下。这亲吻带着狠意,分不清是怜爱还是忿恨。接着他果真走了,韦练在夜色中等了片刻,等脸上灼烧般的烫意褪去,才凝神去注视那片废墟。

废墟里,一尊通体金黄的佛像正闪着暗光。

她走过去,将佛像从瓦砾堆里捡起来,掸掉上面的灰尘,仔细检视。

果然,佛头有血迹,过了些时日新鲜的血已变为暗红。佛手上拿着金刚杵,正是“百花杀”所尊奉的西凉旧像。她将佛像翻到背后,瞧见一行小字刻在佛身莲花座上,如若不注意会以为是花纹而已。

在瞧见那行字之后,韦练再次感觉到心头熟悉的凉意。

“断指迎佛祖,毁面见如来。”

又是这句诗。

她把佛像放在手掌心,思绪乱飞之际,颈边抵上冰凉的剑刃。

“你方才便发觉我在,为何要将李猊支走。”

背后的人声音冰冷。

“还是说,你怕我为灭口将他也杀了。”

韦练把佛像放在瓦砾上,唇边泛起微笑。

“柳娘。“

“你很聪慧,聪慧到借旁人的刀将仇人都杀了,自己还能全身而退。”

韦练低头与佛像对视,盘腿坐在瓦砾堆上,像在自言自语,眼神里是少见的天真。

“倘若我能像你一样就好了。”

“像我一样有什么好?”柳娘声音很淡漠。

“恨的人死了,爱的人也死了。”

“但你不后悔。”

韦练眼睫眨动,佛像上凝结着夜间露水,像缓缓淌下泪珠。

“给探花丹药的时候,你便知道了他终有一日定会背叛你,故而,你对解药的事只字未提。探花那日激怒县主、县主一怒之下会杀他,他则以为自己可以复活,于是在约定时间内让他阿兄去打晕公主将尸体带走,这样他便可以与你长相厮守,这些事,你都知道。但他不知道你已经不要他了,被县主杀死便是他最后的归宿。”

“但县主是怎么死的,你告诉我。”

柳娘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韦练笑着点头。

“《骷髅幻戏图》。”

“从前我在平康坊见过,有种特制的墨在日光照射下才会显形。那副画有双层,平时看不过是普通的仕女图,抑或是春宫画。但在强光之下,盖在最上层的颜料变浅,下层的画便显露出来。乍一看,便是由红颜变为枯骨。再加上光明镜的幻光照在画上,便给骷髅安上了探花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