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2 / 2)

走到天台时,周围已经看不见其他学生了,苏缪伸出手,推开了铁皮大门。

许淞临背对着他靠在天台护栏上,闻声回头,弯了下眼睛:“你来了。”

“找我什么事?”苏缪回身关上门。天台风大,他半长的头发被吹的有些乱,苏缪微眯起眼,咬下腕上的皮筋绑在自己发上。

金色的发尾有几缕缠在他修长的手指间,随即散到后颈,再睁开眼,许淞临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他目光微动,嗓音温柔,对苏缪说:“你觉得我今天表现怎么样?”

他还穿着那身月白色西装,头发挑起,喷了发胶,应该是被他家几个造型师共同努力的结果,常年佩戴的眼镜摘下,露出了其下形状优美的眼睛。

立马拉去走秀都不会突兀的帅气。

那双上挑的眼角带着笑,垂眸,看向眼前人殷红的唇瓣。

苏缪突然抬起脸,主动迎上他的目光。

许淞临呼吸一滞。

他有些凌乱地对上了那对绿宝石般剔透的眼睛,苏缪客观评价道:“挺好的,应该能上晚间头条。”

许淞临失笑:“就这样吗?”他故意拖长语气:“当时为什么说我弹错了?”

“原来你就是为了这个找我,”苏缪说,“怎么,这么不愿意让别人质疑你的水平么?”

许淞临好整以暇:“先说说看。”

苏缪浅浅笑了一声,沉吟片刻:“只是总感觉,有一处和我记忆里的不一样。”

许淞临侧过头,月色打在他侧脸,露出一个说不上是不是失望的表情。

他们这种人,常年在各种镜头下虚与委蛇,有时连自己都分不清自己什么时候在演戏:“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苏缪和他一起靠在围栏上,想起那两个人的话,直接照搬过来不假思索道:“知道,十年前你第一次登台演奏的日子。”

“不,”许淞临朝他半低下头,嗓音温柔,“十年前的今天,是我第一次为你弹琴的日子。”

苏缪这个人长到这么大,见过最多的,就是别人面对他时低下的后脑勺和因弯曲而佝偻着的脊骨,普通的肢体接触对他来说和王室的吻手礼没什么区别,因此不可避免地对别人的刻意接触和行动上的冒犯都不会太敏感。

许淞临看着他和自己无意间碰到的胳膊,突然很想欺负他。

让那双向来冷冽的眼睛为自己波动,就像徒手揉捏一朵玫瑰。

“上台之前太紧张,就先去你家找你弹了一遍,所以,你是第一个听到这首曲子的人,”他笑着牵起苏缪的手贴在唇边,“是那次,我弹错了,抱歉让你把一个错误的旋律记这么多年。”

他的声音很慢,带着蛊惑的力道。

苏缪当然毫无所觉。

他突然更清晰的想起了那段旋律。

小孩子嬉笑的声音在阻隔在重重幕帘之后,年幼的苏缪从花坛里拽了一根小草,叼进嘴里。

悠扬而毫无凝滞的乐声从背后飘过,小苏缪踩着节拍一蹦一跳地跃过整齐排布的地砖,听到外面有人声,悄悄探头去看。

墙上挂着他祖父的油画画像,庄重而肃穆地注视着下方的人。苏缪看见了几个比他们f4加起来还老的老头子聚在一起,对画像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一边抹眼泪。

他们驱赶紧跟着的助理和秘书。等人一走,便再不顾形象,捶胸顿足老泪纵横,布满老树皮一样的手死死攥紧,却又在某一刻无能为力地松开。

小苏缪心想,他们应该是来祭奠祖父的,就像时常来家里的大人们和大摄像机,父亲有时也会让他对着画像哭。

但是这些人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带那些黑乎乎的镜头。这么想着,苏缪悄悄从幕帘后挪出来,凑近偷听。

他们在说:“……有用的人死的太早,留下我们这些没用的,又嫌老也不死,活的太长。”

“你当初的信念,还作数吗?如果你还记得曾经我们日夜念诵的信念,就回来,托个梦,给你弟弟和儿子,让他们停止走旧王朝的老路吧!”

“当年你弟弟拿上权柄,问也不问就把我们赶到远邦,我们都没说什么,不就是因为还相信你、相信革新后的新王室吗。历史的沉疴早该在我们那一代终结,现在的联邦,却又让我仿佛看见了当年的景象,不禁怀疑……我们真的改变了什么吗?”

“个人的力量如此渺小,历史的河流已经洗去我们的功勋,只能再找你这个老家伙叙叙旧了。”

“你还欠着我们一顿烧肉呢……”

持续的旋律突然断了一瞬,紧接着,许淞临呼唤他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苏缪迅速回过神,在那些人看过来之前猛地放下幕帘,飞快朝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