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2 / 2)

家里就剩下她们三个,放不下那许多人,他就把所有的佣仆都给了一笔钱遣散了,请了一个比较有经验的保姆照顾王妃。

因为王妃这几天确实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几乎把苏缪当作救命稻草一般,苏缪感觉自己一走没人看着她容易自杀,一时走不开,就和他们一起住了一段时间。

其他房间没收拾,满潜也过了和母亲睡一张床的年纪,于是苏缪只能委委屈屈和满潜挤在一起。

满潜睡着的时候很安分,不打呼噜,只是大概夜里冷了,不自觉就往身边的热源上凑。少年迅速抽长的骨骼硌着苏缪,苏缪睡眠浅,又认床,在他旁边躺着,半宿都在纠结到底是要把这货叫醒还是直接掀下去。

最后,苏缪还是没舍得推离满潜。倒不是因为他喜欢受虐,而是苏缪总觉得,满潜身上有种他没有的东西,和这个人待在一起时,他眼里如影随形的幻觉总能消散一些。

他想,大概是因为满潜阳气足,能镇恶鬼。

满潜翻了个身,伸了半条腿在外面,好不容易焐热的被窝又渐渐凉了下去。

苏缪看着天花板,静静思考着自己的后路,然而此刻他的身体像是被挤过的海绵,绞尽脑汁依然还是一片空白。

他感觉自己的思维似乎从自己这副快要腐烂的皮肉中抽离了出去,变成了一个影影绰绰的黑影,站在高处指责着他:“混账,不仁不义,自私至极。”

倏而,那影子又浅了一些,化作一个瘦小的女人,对他说:“怪我没有教好你,我生出来的是一个怪物。”

可是爹生娘给的肉。体,又怎么做才能不辜负他们的期盼呢。

父母的怨恨盘亘在天花板,苏缪忽然想:我是不是永远都离不开王宫了。

一个笑吟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阴狠,自负,却格外软弱,我说过,你和我真的很像,我们殊途同归。”

苏缪躺了一会,最终还是下了床,打开了一间从搬入这个房子开始就始终没有开过门的房间。

漂浮的灰尘扑在他的身上,苏缪拉开了墙上镂空的壁灯,正对着门扉的位置,一幅巨大的画框呈现在他眼前。

画上画的是一个女人,穿着中世纪贵族繁华复杂的长裙,戴着蕾丝手套的手却不伦不类地扶着脸上的眼镜,潮湿的雾气从下往上愈来愈浓,女人的脸被藏在模糊的油画和漆黑的墨镜后,苏缪却仿佛再次窥见了那古典姣好的容貌。

他将额头贴在那裙摆,轻轻吐出口气。

画上的女人,是他的亲生母亲。

他预见到这一天早晚会到来,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以至于他只把母亲的画像带了出来,其他所有物品都随着王宫一起灰飞烟灭了。

苏缪垂下头,盯着因雨季而微微有些返潮的画框边角发了会呆,然后才带着一身的凉气回到卧室。

床褥窸窸窣窣动了一下,满潜大概被他吵醒了,苏缪感觉到满潜轻轻抱住了他的胳膊,迷迷糊糊开口:“哥,你睡不着吗?”

苏缪懒得搭理他,闭眼装睡。

他眼睛干涩的要命,即使闭上了也感觉还是不舒服,只觉得呼吸也烦,睡觉也烦,被别人察觉到他的烦躁,更是烦的快爆发了。

满潜安分了一会,然后,苏缪听见他似乎爬了起来,把自己脑袋枕在和苏缪平齐的地方,趴在他耳边说:“哥,我今天替同学写作业,赚了十块钱。”

苏缪像孩子胡闹他装死的家长,在心里冷漠地“哦”了一声。

满潜一边说,一边试图搓热苏缪似乎永远热不过来的手:“以后我多帮几个人写作业,就能多赚几份钱补贴家里,还有模仿签字,代写课堂笔记之类的。”

顿了顿,满潜似乎是犹豫要不要把自己那点小小的功利心倾吐给苏缪,犹豫片刻,还是说了:“而且,我给他们多写几次作业,就能多巩固几次,他们学的少了,就更考不过我了。”

满潜手腕上的机械表哒哒的响,短促而有规律地响在苏缪耳边,恰好应和了他搏动的心跳。

苏缪听完没吭气,心里却觉得哭笑不得,心想这小屁孩有时看着挺聪明的,但有时,又有点傻。

但奇怪的是,那些让他焦虑、害怕的东西,却好像都被这愚蠢的自白吓退了似的,突然都烟消云散了。

苏缪睡了这一个月来的第一个好觉。

五天后,他才重新回到弗西公学。

学校的人消息比较滞后,但这么大的事情发生,也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校园。

学生们怀揣着激动的心情等待着曾经趾高气昂的王子,此刻没有了王室这层身份,苏缪的肖像便不再是禁制,有人甚至哗众取宠地点开了手机直播。

数千人的视线凝在那块小小的屏幕上,苏缪冷淡的侧脸出现在画面中央,曾经的他张扬耀眼,此时,却被人为地赋予了某种摇摇欲坠的破碎气质,被楼梯间窗棂投过去的光切成了细小的几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