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夜之昴 第62节(2 / 2)

她抬起头:“思成,把你的干净衣服拿一身过来给他穿。”

严轻迈步出门去了,林笙依旧蹲着,从水盆里捞了毛巾拧干擦手。秦青山注视着严轻的背影,感觉这小子挺奇异。他和林笙谈了这么久,话题里也有他和他的师父,可他始终是一派漠然,仿佛听的全是旁人故事,和他完全无关。

林笙将那医药箱收拾了一番,抬腕看了看手表,她小声说道:“等会儿你换好衣服,就在这屋子里睡一会儿。天亮之后楼下会有老妈子过来打扫,但她们一般不会上楼,我也会让思成留在这里陪着你,你可以放心。我明天白天出门去找我们的人,设法把你转移到个安全地方去,不是我不愿收留你,是我有我的任务要做,经不得半点闪失。一旦程家的人追你追到我这里了,不但大家都有危险,我们的任务也会前功尽弃。希望你能体谅我。”

“这要是还不能体谅的话,我岂不是成了个糊涂人?”他露出苦笑:“我知道我这样跑过来寻求庇护,行径类似无赖。可我也是无可奈何,所以也要请你体谅。”

“如果现在坐在这里的人不是你,那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体谅的。可你虽然不是我们的人,但秦会长和我们是一条心,凭着秦会长的那些作为,我们也一定会帮你。但事先声明,我们的力量只够帮你一个,再多就不行了。”

“也只有我一个人是程静农的目标,所以我才独自跑到了你这里。只有这么办,才能暂时保住我手下那些人,否则就是被程家一网打尽。”

“我把你送走后,你还有办法联络你的人吗?”

“有。”

林笙说了个“好”字。房门开了,严轻托着一叠衣物回来,弯腰将其放到了秦青山面前。

林笙拎着医药箱站起来:“我和他已经把话说清楚了,你把他的手枪还给他吧。”

严轻从腰间拔出手枪,把它放到了那叠衣物上。顺手端起那盆水,他和林笙转身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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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笙下楼进入客厅,要将自己那把手枪藏回原位。当初在客厅里藏手枪时,她是瞒着严轻的,但是如今她不瞒了。

“我们没法留他。”她嘁嘁喳喳的说话:“现在正是紧要关头,半点差池不能出,我们得好好的把这出戏演到底。等天一亮我就给老张打电话,让老张把他弄走藏一藏。”

把手枪藏好了,她琢磨琢磨,有感而发:“你发现没有?现实生活的戏剧性,比你我演的这出戏还更精彩呢,有些巧合太巧了,简直比我们演的更假。比如我正想找个男人和我扮夫妻,结果你就从墙上跳下来落到了我身边;我要让你扮演一个摆设一样的丈夫,你却对程心妙演了两场英雄救美;救美就救美吧,哪知道又招来了你的一位老主顾;招来就招来吧,谁料到老主顾居然和我也有过几面之缘,纵然不算老友,也算故人。嗐!希望将来别再有新情节了,情节一转折,我这心里就要突突好一阵子。”

话音落下,她对严轻笑了一下。严轻倚在门口:“你还笑得出来?”

“我不是说了要把他交给老张嘛。既是有办法,那我就犯不着急着哭。唉,葡萄酒没喝完,猪耳朵也还剩了大半盘。看来人还是不能得意得太早,下次还是等我们彻底成功了之后,再跑到千里之外找个没人的地方,悄悄庆祝吧。”

她向上指一指:“你先去睡,我还要把他换下来的那些脏衣服处理掉。他可真是个莽夫,好像以为伤口不疼就没事,还用雨布捂着伤口,要是再没人管他,他能自己把自己搞死。那条腿要是再烂一烂,恐怕都得截肢。”

他听不出她对秦青山是批评、是心疼、或是埋怨。他只知道秦青山的伤口确实是化脓到了骇人的地步,而且散发着浓浊的臭气,但她并不嫌弃,为他清洁伤口时一点迟疑都没有。

在这之前,他还以为她只对自己是特别的好。

她再次开口:“不过话说回来了,秦青山盯了我们这么多天,你我怎么全都没有一点知觉?是你我太大意了,还是他过于训练有素?”

他听她把话都“说回来了”,结果说的还是那个秦青山,心里便是一阵厌烦。眼见她正面对着自己等答案,他决定只给她一记白眼作为答复。

他的面孔清瘦寡淡,鼻子和嘴都不动,只有黑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快把白眼翻到了天上去。林笙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咄咄逼人的白眼,几乎愣住。等他转身往楼上走去时,她才后知后觉,小跑着追了上去:“你怎么忽然生气了?我不是说你大意,我说的是我。弟弟?弟弟?还不理我?说翻脸就翻脸,你是狗脾气?”

严轻气的是东,林笙哄的是西,二人鸡同鸭讲、各讲各的。现在林笙心里对他已经没有任何隔阂,因此对他也就没了脾气。她越是没脾气,严轻越是有脾气,倒要看看她对他能包容到何种程度——如果是独一无二的程度,那么他才原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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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微明,厉永孝躺在他那架不大舒服的打折沙发上,沙发下地面上放着威士忌酒瓶,瓶中的酒只剩了一瓶底。

他现在的失眠很严重,想要入睡,要么吃药,要么喝酒。他不爱吃药,对那东西有忌讳,仿佛夜夜吃那东西入睡,会坐实了他是个老弱病残。

喝酒还显得他豪迈健康些,还是先前那个意气风发的阿孝。

经过了一夜,酒劲已经消散了许多,他似睡非睡的躺着,懒怠回房正式去睡。

有人从外面匆匆的跑进来,他睁开眼睛,眼睛适应了黑暗的环境,不开灯他也认得对方是自己的手下。

“嗯?”他问。

“厉哥。”对方带着凌晨时分的淡淡寒意,在沙发前俯下身来报告:“昨夜李思成家有动静,有个人在天黑之后翻墙进了他家后院,爬排水管子上了二楼,钻窗户进了去,进去之后再没出来。”

厉永孝慢慢坐了起来。

他已经派人盯了李思成和林笙好几天,可始终是没有半点收获,天津的高桥治也没有给他回信,两方夹击,已经让他有些灰心。

此刻的新消息是给他的一针兴奋剂。人人都知道李思成有问题,可谁也没有证据来证明他的问题是什么。

现在,他来证明。

第90章 寄居者

上午时分,林笙出门往丁生大厦去找张白黎。

她先前一直全身心的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完全以着林笙的身份来生活,自认为是耳聪目明兼天衣无缝,万没想到她和严轻早被秦青山盯了梢,并且是让人家盯了个透彻。

秦青山还不是精通跟踪与侦查的专业人士呢,秦青山受着程静农的追捕、还是自身难保呢!

在如此恶劣的情形下,秦青山还能把她和严轻调查了个底朝天,这让她不禁自省,怀疑自己最近有点乐观过头。做地下工作最忌的就是大意与轻敌,而她近来捷报频传,确实是大意了,也确实是感觉胜利就在眼前、活得不那么谨慎了。

所以这回出门时,她格外留意了周遭环境,一颗心重新提到了喉咙口,再也不敢大模大样的扬着脑袋、一门心思的只是往前走了。

及至到了丁生大厦二楼,她又受了一记重创。

大厦内的工友交给她一封信,说是张经理今早过来、让自己把它转交给林小姐。林笙打开来一读,竟是张白黎临时得知一批西药南下时被卡在了一道关口中,所以他前去处理这个问题,要离开上海几日。但是这个问题不大,在下一批西药抵达上海之前,他必定能够赶回来,所以还请林小姐费心,千万替自己留意着药品到港的日期,万一自己那时还没赶回上海,就请林小姐说句话,劳烦乘风公司的管事人,将自己预定的那一份药品单留出来、等他去取。

这封信给林笙的打击不小——为了安全起见,在上海,她只和张白黎单线联系,张白黎不在的话,她就无法调动张白黎那边的人马。好处则是张白黎那边的人对她也知之甚少,若是有谁被捕受刑了,招供也供不到她那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