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夜之昴 第78节(1 / 2)

她摇摇头:“吴连那事,我是一点愁也没有。我只入了那么一点股子,结果这两个月是源源不断的分钱,这便宜占得已经够足了,哪里还能贪得无厌?吴连那人也是个精明的,就算他跑到天涯海角去,也轮不到我这样的平凡人为他发愁。我现在心里过不去的,是龚秘书的事。虽然我和他认识的日子很浅,可每次来这里,总能瞧见他,他又总是那样一团和气、笑脸待人。这样好的一个年轻人,竟然会落得那样一个惨死的结局,我真是——就像听了个噩梦似的。”

她随即问:“警察查着凶手了吗?”

程英德一听她讲述龚秘书的好处,心里又狠狠的难过了一下子。掩饰似的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他用力清清喉咙:“他们能查出个什么来。我自己查。谁不知道小龚是我身边的人,打狗还要看主人,何况他直接要了小龚的命。”

林笙看着他:“大哥知道是谁了?”

“现在我还不好说。你等着看吧!”

林笙回了家,一进门就抄起电话打去了丁生大厦,和张白黎谈了一阵子吴连,又讲了自己今日在程英德那里的见闻,一边说一边嗟叹。

这嗟叹是诚心实意的,她的言语也是可以公开的。她和张经理谈论“发财发到了头”,更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但这“到头”的时间,比他们预计的日子要提前了一个多礼拜。好在欧亚公司那一艘货轮上的药全是用来打马虎眼的,只有倒数第二艘货轮上还放着最后几箱磺胺。

按照吴连的设想,在最糟糕的情况下,如果日本人想要拦截南下的轮船,那么倒数第二艘若是跑得足够快,而欧亚的轮船又是慢悠悠的足够醒目,也许欧亚这艘船就可以把日本人诱惑过去,给最后那几箱磺胺留出时间与生机。

倒数第二艘货轮,预计是六天后抵达上海。所以据张白黎估算,最多最多再有十天的时间,最后一批磺胺就可以彻底离开上海地界。一旦到了那时,他们这回的任务,就算是圆满完成了。

挂断电话之后,林笙抬起头,看见了站在前方的严轻。

严轻问她:“十天?”

楼下人多耳杂,她有话不便明说,只能笑道:“虽然只发了两个月的财,不过已经算是运气很好。到时候我们也出去散散心。听说现在流行去莫干山避暑呢。”

他看着她:“嗯。”

她站起来:“你跟我走,我们也去。”

他不置可否,转身走了出去。

要跟她走吗?不知道,不过还有十天时间,他可以想一想。

程英德自从开始独当一面的做事起,身边就总有人指导着、辅助着,是被人连搀带架的向前推着走。

但是这回,他决定自力更生、谁也不靠。

和程心妙一样,他也看出父亲的意思了。父亲是在拿他们兄妹两个当蛊养,择其强者而扶之。

所以他现在无法去向父亲求援或者告状。他若能凭着一己之力把妹妹打败,兴许还能让父亲赞他一声好。

他先派人去调查了龚秘书遇害前一晚的生活轨迹,结果查来查去,只查到了龚秘书进了家门又离去,直奔了离家不远的成业银行。银行的人也证实了此事,不过龚秘书离开银行之后又干了什么,那就无人知晓了。

至于龚秘书去银行是所为何事,职员答曰:龚先生往保险柜里存了一沓文件。

成业银行一直都有出租保险柜的业务,价格不高,但是名副其实、当真保险。程英德亲自去了银行,想看看龚秘书到底存的是什么,却被那职员一口拒绝:“我们可是要遵守职业规矩的。以龚先生名义租下来的保险柜,非得是龚先生本人拿着钥匙过来,我们才能让他自己去开。不要说您,有人直接拿着龚先生的保险柜钥匙来了,因为他不能证明他和龚先生的关系,我们都没有让他去开柜。”

此言一出,程英德愣了住:“有人直接拿着他的钥匙过来要开柜?那人是谁?他的家里人?”

职员摇摇头:“他并没有做自我介绍,听说只有龚先生的法定继承人才有资格开柜之后,他就离开了。”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也没什么特点,就是个年轻人,穿得不坏,人挺白净。”

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但程英德站在银行内堂里思索了片刻,忽然问:“你是说,法定继承人?”

“对,一般呢,比如说龚先生有太太,那么太太是算的,有儿女,儿女也可以,要么父母来也好些。”

“你说的那个年轻人,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上午。”职员抬头看看墙上钟表:“就是刚才。”

程英德扭头就向外跑去,像炮弹一样直接轰进了汽车里。汽车夫从未见大少爷这么失态过,吓了一跳,而程英德立刻下了命令:“去小龚家里!你认不认得路?”

汽车夫不知道龚宅住址,匆匆下车跑回银行,他借用电话打回公司,问了一圈之后知道了地址,才发动汽车直奔龚宅。

以程英德的排场,去哪里都带着两汽车的保镖。但这回他的车队驶出半条街后忽然停下来,汽车夫打开车窗向后嚷了几句,殿后那辆汽车便缓缓掉头、驶回了成业银行门口。

然后那车静静停下,再无动静了。

第114章 阿四

汽车驶过两条大街,然后颇艰难的挤进了一条弄堂里。待到汽车停稳当了,保镖跳下汽车,为程英德打开了后排车门。

程英德欠身下来,先是环顾四周,后是望向了前方那两扇半开半合的肮脏院门。目光透过院门,他能看见院内的凌乱情形。

龚秘书素日总是穿戴得整齐利落,一派斯文气度,言谈举止也总是有礼有节,让旁人都看他是清洁理性之人。所以无论是程英德本人,还是与他同行的随从们,都没想到龚秘书的家竟是这样。

房屋本身还不能算是多么恶劣,问题是太脏太乱。程英德也不是生下来就在洋楼公馆里做程大少爷,他幼时也曾和母亲居住乡间,乡间的房屋那样古老,梁木都腐朽,可他家也从来没出现过这般光景。

把个宅子住成这般面貌,这不是宅子的问题,这是人的问题。

推门迈步进了院子,他的动静引出了一群沉默的小孩子,孩子看着都差不多大,让他纳闷,不知道是龚家的哪一位或者哪几位女杰,竟一鼓作气生了这么多。

孩子们见了人,全都不知道问候行礼。随即又出来了一位双目红肿的妇人,妇人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缎子旗袍,头发是烫而未梳,看着好似鸟窝,窝里还藏着一枚褪了色的发卡。在屋后传出的苍老怪叫声中,程英德问出了这妇人的身份,原来她就是龚秘书的娘。

他在来的路上临时凑了一沓子钞票,没有信封可用,于是直接把钱送给了那妇人,权当是公司出于人道与同情,加之龚秘书生前工作优秀,所以送于龚家的抚恤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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