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棠欢(重生) 第3节(2 / 2)
“裴将军前途不可限量啊。”
……
他冷眼掠过满庭朱紫,朝堂权贵尽聚于此。犹记当年裴氏门庭冷落,父亲新丧,他虽顶着丞相内定女婿的名声,却也只是寒门出生的相府门客,一个小小校尉而已,手中并无半分实权,不过是权贵眼中一枚随时可弃棋子。
裴彦知行至岳父身旁,表现的恭谦有礼,抬手为其斟酒,“岳父大人请。”
望着这位有着从龙之功的岳父,还未至五十,鬓角却已有几缕银发,那双眼睛依然带着锋芒,眼尾的细纹平添几分沉肃,背脊比年轻武将还要笔直三分,玄色朝服上的暗绣龙纹在烛火中若隐若现,处处透着久居上位的威仪,昭示着他与天子非同寻常的情谊。
“彦知啊,日后扶摇直上,可莫要学那些寒门新贵,做出宠妾灭妻的勾当才是啊。”
他执壶的手微微一顿,醇厚幽香的酒倾入杯中,映出他眼底翻涌的恨意。声音却温润如玉:“岳父大人放心,小婿自当珍之重之。”
“你是个聪明人。”苏相放下酒杯,声音沉郁:“我苏家在朝根基颇深,你虽为定西伯,但若无根基,在这京城怕是寸步难行。”
“年初兵部李侍郎之事,贤婿可曾听闻?”
那位李大人因宠爱外室冷落正妻,被御史台接连几日不断参奏,如今被罚在皇家别院洒扫庭院呢。
若不是当初以仕途要挟,此刻乐儿该是这伯爵府的女主人,是堂堂正正站在她身旁的正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一顶小轿悄无声息地抬入偏院,成了见不得光的妾室。
“将军。”管家掠过宾客匆匆走来,低声道:“东宫派人送来贺礼,说是太子殿下不便亲至。”
接过礼单扫了一眼。渤海上贡的珊瑚赤珠,翡翠镶金马鞍……
管家从袖中掏出一物,“这钗是太子殿下吩咐赐给林姨娘的。”
他把钗环装进自己怀中,想着还是太子殿下明白他。
他在礼单上指了几样,展颜道:“其余的处理了吧,另外,备一份回礼,就说改日我亲自登门谢恩。”
苏宥棠一袭正红洒金裙褂端坐在主位,手腕轻搭在酸枝木椅的扶手上,看着一顶朱漆粉轿从西角门悄然抬入。轿帘掀起,露出林乐茹那张艳若桃李的脸——肤若凝脂,眼波流转间平添几分楚楚可怜,她身着桃红妆花褙子,
林乐茹刚要屈膝行礼,突然盯着苏宥棠的衣饰僵住了。那正红色云锦上金线绣着凤朝阳的图案,是唯有正堂夫人才能用的纹样。她涂着玫色蔻丹的指甲猛地掐进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身上这身桃红妆花褙子,方才还觉得华贵非常,此刻却显得如此可笑。
林乐茹手捧缠枝莲纹盏,纤腰折出柔媚的弧度。桃红褙子的领口微敞,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发间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姐姐请用茶。”她嗓音甜腻似蜜,带着教坊司特有的韵律。
苏宥棠眸底浅笑却未抬手,目光一寸寸地划过这张熟悉的脸,犹如一潭深水折出丝丝寒意。只见她微微倾身,薄唇贴在林乐茹的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妹妹这茶里的‘朱颜醉’,可是在教坊司学的?”
林乐茹一惊,茶盏从指间坠落,“啪!”飞溅的瓷片与茶水泼洒在她桃红的裙摆上。
第4章
只见这主母倏地起身,“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白芷立即会意,看向林乐茹的两个丫鬟厉声道:“还不快将林姨娘扶回房!”
“我没病……”林乐茹挣开丫鬟的手,她冲向席中,珍珠步摇坠落的珠子像一串被扯断的眼泪叮啷铛啷地散落一地。
随后瞥了一眼主位上的女子对众宾客说道:“诸位瞧清楚了,这就是伯爵府的主母,给新姨娘下马威!”
满座哗然,无人理会,席间贵妇嗤笑不得,毕竟,高门大户给新姨娘立规矩,原是最寻常不过的小事。
桑绾绾瞧着苏宥棠忽地笑出声来,“姐姐府上这姨娘好生没规矩,若是我们府上……”
苏宥棠转身对众宾客歉然一笑:“诸位不知,府上林姨娘是救了夫君的大恩人,夫君当日身中毒箭,还是林姨娘不顾性命将毒血吸了出来,仓促进府,还未来记得学规矩,是妾身招待不周,让诸位见笑了。”
苏宥棠话音一落,满堂宾客神色各异,她这番话明为善解人意,为新姨娘开脱,实则将林乐茹推到了风口浪尖。
刑部侍郎夫人李氏最先反应过来,眼睛不住地往林乐茹身上瞟,“原来这位就是那救命恩人?难怪…难怪…”她以帕掩唇仿佛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脏东西。
裴母这时起身“既是我儿的救命恩人,便不能随意打发了出去,虽纳为妾室,我只认宥棠这一个儿媳。”
众人皆知裴老夫人醉心礼佛,能出席已尤为不易,更别说为儿媳出头了。
林乐茹站在厅中,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那桃红衫裙,虽妆扮犹如高府小姐,却在一众贵妇中显得格格不入。听到裴母意有所指的话,陡然她面颊发烫,满屋子夫人鄙夷的目光如刀子般扎的她喘不过气。
桑绾绾提着裙摆三步并作两步走来,腰间玉环叮当作响,朝着那林姨娘道:“站着作甚,还不退下,在这丢人现眼。”
还没等苏宥棠起身相迎,就挨着她坐下:“我当你嫁给心爱之人日子会过得舒心,大婚之夜出征那是皇命不可违,倒也罢了。还带回来这么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还不如当初让你嫁给我兄长,好歹也是翰林院修撰,比那定西侯虽差了些,可我们桑家后院干净得很,可没有这些个莺莺燕燕。”
苏宥棠还未开口,桑绾绾又继续说道:“那妾室想来也不是省油的灯,竟敢当堂与主母对峙,我方才可瞧见了,她发间的簪子可是价值万两的金丝血玉,你不会没看出来吧?那裴彦知竟这么舍得给她花银子,你……”
苏宥棠看着眼前这个从小一起长大闺中密友,恍惚间又回到前世未出阁时的日子,那时桑绾绾便是这样,总爱拉着她翻墙溜出府去。
“你这丫头,还是这般口无遮拦,你别担心我,难不成我还能让人欺负了不成?”
说着桑绾绾突然从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献宝似的打开:“喏,特意给你带的,相府街角的玫瑰酥醪。”苏宥棠泛起阵阵心酸说不出话来。
那红衣少女见状,忽地凑近,眼尾微微上挑:“怎么?被本小姐感动得说不出话啦?”
她生得明艳逼人,一袭红衣自带几分英气,从小便想成为话本子中的女将军,明明是个世家贵女,却有几分江湖侠气。
“我并没有不舒心,只是从前没想到,如果嫁于你兄长,如今你还得叫我一声嫂嫂呢!”苏宥棠想着是否要如实相告,看她明媚张扬,最终还是话峰一转。
“苏宥棠啊苏宥棠,外头传言你婚后转了性子,我当是你难过,今日趁着宴席眼巴巴来瞧你——”她的手指戳在苏宥棠肩头:“没想到你竟是想占我便宜。”
秋檀悄悄背过身去,假装没看见自家主子泛红的眼角。
“你怎么回事?怎突然变得这般沉稳……也是,你那夫君和妾室真够你喝一壶了。”说罢便在心里骂起那裴彦知来,爹爹当初就说过寒门出贵子容易剑走偏峰,那时候只当他是个建功立业扶摇直上的少年将军,不会对后院女子……抬眸心疼的看了好姐妹一眼,还不如真的嫁给自己兄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