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棠欢(重生) 第52节(2 / 2)
朱漆大门被人推开,瑞王萧瑾烨一身玄色蟒袍,领着礼部之人踏入殿中,手中托盘之上,赫然是崭新的龙袍冠冕。
他行至萧瑾聿面前,单膝跪地,抬眸时恭敬至极,“请陛下——更衣。”
殿内死寂,只闻萧瑾聿指节的细微声响。
他缓缓抬眸,目光越过满朝俯首的臣子,越过萧瑾烨冷峻的脸,最终落在永宁帝的身上,充满疑惑,仿佛在等一个回答。
永宁帝的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诸卿有异议?”
永宁帝缓缓起身,“定国来犯时,朕想的是靠和亲来解决,甚至朕的昭玥公主已经应下。而太子不仅击退定国二十万铁骑,更将其三州二十二城收入囊中,这时代……已经容不得朕这样的老朽了。”
桑辞站在殿柱的阴影里,指间死死捏着身上的朝服,他想起那日公主府前单薄的背影,她挺直了脊背,将所有的脆弱都咽下。桑辞开始恨自己瞻前顾后,恨自己不敢开口……他怕她真的去和亲了……
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所有的隐忍克制都是笑话,怕僭越?怕连累?可若连她都护不住,这身朝服穿给谁看?
桑辞思绪翻涌间,只见永宁帝已将崭新的冠冕亲自戴在太子萧瑾聿的头上,用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音说道,“为父想去四方走走,看看这天下究竟是何模样。”
他朝殿外红墙绿瓦望去,似笑着说,“当初为父若不争这位子,和你皇祖母便只有死路一条。这朝堂,本非朕所愿,枷锁数十载,如今终能卸给你。”
太极殿前玄甲禁军如潮水般分列两侧,鸦雀无声。文武百官伏跪于御道两旁,后到的公主、皇子、后妃们立于丹墀一侧,无人敢擅动一步。
萧瑾聿身着龙袍正拾级而上。
十二旒冕冠的珠玉串随着他的步伐轻轻碰撞,遮住了眼底最后一丝温度。衮服上金线绣就的九龙在步履间如活物一般,似要翻飞而出,却也比不过他冷峻的眸子刻出的面容。
“跪——!”
司礼监尖利的唱喝声中,众人齐齐俯首,他在最高处转身时,冕旒缝隙间漏出的目光扫过众人。
无人敢动,更无人敢言。毕竟曾经体弱多病甚至有“隐疾”的皇子竟然能亲手斩杀定国的“战神”,捷报传回时,永宁帝只淡淡道:“刘远山谋逆、太子通敌……诸多证据,皆是太子暗查所得。”
轻描淡写的一句,这般雷霆手段……却让满朝悚然。
萧瑾聿双手接过了玉玺。
他唇角极淡地一抬,却无半分温度,“众卿,平身。”声音不高,却让阶下几个老臣不着痕迹地交换颜色,都相互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恐。
“请太上皇帝升座——!”
永宁帝却笑着摇了摇头,他最后望了自己坐了几十年的宝座,转身朝外走去。
秦公公手持立于丹墀之上,“奉太上皇口谕——
朕退居别宫,不问朝政。
贵妃谢氏,晋皇太后,移居慈宁宫。
六宫嫔御,即日起迁入西苑,日后由皇后统一管辖。”
朱雀大街上人头攒动,小贩们早早支起摊子,叫卖着新蒸的桂花糖糕,孩童们举着风车在人群中穿梭,笑声清脆如铃。
“新皇登基,天下太平喽!”
给宫中送了一辈子的菜贩子说,“太上皇当年啊,同现在瑞王的脾性一样。先头那位太子……”
他粗糙的手指在筐沿上敲了敲,意味深长,“这回这位,可是能让老爷子安心交权的主儿。”
登基大典散后,萧瑾聿留下了瑞王、萧翎初等人,正在太极殿内商议要职分配,殿外忽传来通传:“桑辞将军求见。”
踏入殿内的脚步却在看见萧翎初的瞬间微不可察地滞了半步,“臣参加陛下、瑞王、公主。”
萧瑾聿指尖轻叩龙案,“桑将军有何要事?”
桑辞抬眸,目光极快地掠过萧翎初苍白的指尖,喉结滚动,“臣,求陛下赐婚。”
萧翎初指节蓦地掐入掌心,果然是他与柳家姑娘的婚事……终究还是成了。她唇角扯出一抹极淡的笑,眸中毫无颜色。
萧瑾聿与瑞王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怎会不知,当年马场上,那个从马背跌落的小姑娘,是被谁飞身接住。
年轻的帝王嘴角噙着笑,目光却扫向身侧的萧翎初,“哦?”萧瑾聿似笑非笑,“不知桑将军心仪哪家千金?”
桑辞抬眸,目光如刃,直直望向萧翎初,一字一顿道:
“臣,求娶昭玥公主。”
萧翎初闻言猛地抬眸,正对上桑辞灼灼的目光,她今日穿着宫服,指尖微缩,“桑将军可知,娶公主者,需卸甲缴印,领虚衔,入公主府?”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针戳在他的心窝上,这都是从前他最在意的东西。
“从此远离朝堂、远离战场,再无实权,你……甘心吗?”
桑辞的唇角却微微扬起,“臣今日听太上皇说有和亲之意,才堪堪明白,此生所求,从来不是权柄,而是殿下。”
幼时马场初见,少年策马而来,接住坠落的她。
淑妃去时,他请命在毓秀宫守夜,陪着她。
她看着桑辞,看着他腰间那枚调遣千军的虎符和巡防营的令牌此刻被他亲手摘下,呈至萧瑾聿眼前。
萧翎初的瞳孔骤然一缩,他……却让她没由来的升起一股无名火,她广袖下的指甲已掐进掌心,偏生面上仍保持着与萧瑾聿如出一辙的表情,唇角微扬,眸色深沉,连眉梢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萧瑾烨目光在两人之间巡梭,笑着摇了摇头,果真是亲兄妹。作为几人里唯一成婚的人,他怎会不知萧翎初在想什么,思忖片刻后开口,“就本王所知,兄长从前可是不会为了成为驸马放弃这些东西,今日怎的连虎符都舍得了?”
桑辞长睫微垂,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从前……”他的声音很轻,“臣总想着公主才十岁出头,离及笄尚远。盘算着趁这些年多立些战功。”
他语气稍顿,“从前那位废太子……与众人都不对付,即便家父从户部尚书之位退下……”他忽然抬眸,眼底映着萧翎初苍白的脸,“臣这个驸马就算身无实职,也无人敢轻慢公主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