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骸 第6节(2 / 2)
这番反应更是让宁瓷不解了,她眨巴着眼睛看向太后,听见太后耐心道:“清明祭祖出发前一日的早朝,严律在与其他臣子们争执时,就说起过这个。”
宁瓷倒吸一口入夜的凉意,凉意浸湿了她的血脉。
“当时,其他朝臣们都反对哀家和皇帝的决定,唯独严律一人站出来支持我们。有人就骂他是‘佞臣’,想毁了咱们大虞。严律这孩子当时就急了,他直接说,天地可鉴他的赤胆忠心,这世间,唯有神佛和哀家与皇帝,才能看清他的真心。他还说,若是神佛显灵,定会托梦于众人,告诉大家,他是怎样地砍杀奸佞,怎样地为天地立命,怎样地为天下盛世,砍杀出血路的。”
宁瓷:“……”
“哎呀,他当时说得哀家,真真是激动极了。”太后抬眼看向一旁的达春,道:“你当时也瞧见严律那副心气儿模样了吧?”
“是。”达春点头道:“严律位阶本不高,却在说这些话时,震住了在场所有的大人们。不过,最重要的是,正是严律的这番言辞,方才保住了太后的提议啊!”
太后满意地叹声,道:“宁瓷,燕家祖宗规矩本就有云,除非哀家垂帘听政,朝中不得有任何女子进入。否则啊,哀家真想让你瞧瞧,当时严律的那股子心气儿!”
“可是,老祖宗……”宁瓷不死心地膝行了几步。
太后抬了抬手,打断了她:“哀家知道,这般梦境吓坏了你。但寻常不是都说,梦境与现实是相反的吗?”
“可是,若这事儿是真的,没准,是神佛刻意预示咱们的呢?”
“你想啊,怎么就这么巧,他前几日才说了这番话,你这几日就做了这般梦?”太后美滋滋地看向一旁的灯烛,说:“自你与玄儿的大婚取消后,哀家就一直想要为你寻找个可靠之人。当时严律说了这些话后,哀家就始终看他很满意,一直想找个机会跟皇帝说,不如就牵了他与你的姻缘。没曾想,他昨日之所言,你今日之所梦。哎呀,你二人竟是这样般配!”
宁瓷大震:“老祖宗!”
太后摆了摆手,温和道:“宁瓷啊,哀家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以为,老祖宗我当真是个糊涂的?哀家还没老到那个地步呢!”
宁瓷着急道:“这不是什么糊涂不糊涂。若是严律当真打算包藏祸心,刻意隐瞒和布局,那该如何是好?老祖宗,这是我在神佛身边儿做的梦,不可不重视啊!”
许是她说得有些急了,太后本是一派祥和的脸庞,此时,微微有些冷了下来,说话的语气也不由得生冷了几分:“朝中上下,每一位臣子,他们拥有怎样的背景,与谁在牵连和勾结,又与谁脱不了干系,这些,哀家早就摸得透透的。更何况,是区区严律?!”
言下之意,宁瓷管得太宽了。
宁瓷听出了太后的语气,只能敛眉闭嘴,默不作声。
看来,得想其他法子。
只是,在宁瓷退下后,太后望向窗牖外浓浓的夜,像是自语一般,道了句:“达春,你觉得宁瓷不等哀家的懿旨,就擅自提前回来,当真……是做了一个梦吗?”
达春为她宽衣,梳发,口中却淡淡地道:“至少,今儿太和殿大乱,吓着你了,她回来为你行针去去邪,也是好的。”
太后望向铜镜里,达春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依稀能看见达春少年时的模样。
却在怔愣中,听见殿外小太监通传:“老祖宗,四皇子求见。”
莲花漏早已移到了戌时半,这会儿燕湛前来,没准,是刺客的事儿有下落了。
太后点了点头,道:“让湛儿进来。”
燕湛向来是个行事干脆利落且果断的,这会儿,他行礼后,便直接道出了缘由:“刺客已经抓到,目前在刑部大牢里。老祖宗,您说,接下来该怎么处理?”
“皇帝怎么说?”太后慢条斯理地撇了撇手中茶碗里的茶沫儿,淡淡道。
“我还没跟父皇说。刺客抓到后,我立即就来老祖宗您这儿了。”
太后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那就查,挖出这刺客背后的主使。”
“若是挖不出呢?”燕湛微微拧眉,道:“这人似乎是个口风紧的。”
“湛儿能力,是所有皇孙中最卓越的。不可能有挖不出的道理。”太后笑了笑,道。
“最卓越”三个字,顿时让燕湛的心头大喜,他立即躬身道:“是!湛儿明白了。”不过,他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说:“老祖宗,今天下午,湛儿带人在宫中四处,搜查刺客的行踪时,发现了这个……”
说罢,他将始终怀揣在身上的那枚金雕飞镖,递了上去。
慈宁宫的内殿灯烛昏黄,从窗缝儿里透进来的夜风一悠一悠地摇曳着烛光,却在这片静谧之中,太后的声音缓慢地响起:“那刺客,便是用这个行刺皇帝的?”
“正是。”燕湛点头,道:“但此人出手飞快,也只有这一枚飞镖被我们拾了。金雕,本就是金人的图腾,湛儿猜测,此人行刺是假,实为故意挑衅。”
太后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睫毛却在烛光的映照中,微微地颤动着:“挑衅什么?!挑衅哀家本是金人出身?!”
燕湛低下头去,没有回答。
“查!把这刺客往死里查!”太后因为太过气急,而有些语速加快,道:“哀家倒是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挑衅我娘家族人与大虞之间的关系!”
“湛儿还有一事觉得蹊跷。”燕湛的情绪倒是十分平稳,循序渐进地将所告之事,一一托出。
“说!”
“我发现金雕飞镖后,带着众人往太和殿方向赶,却在那时,撞见了宁瓷。”
太后心头一惊,和达春对望了一眼。
“湛儿记得,老祖宗前两天才说,宁瓷不在宫里,应当在天宁寺抄经祈福,可她这个时间,出现在宫里,着实说不通。”燕湛的眼里露出精明的光,一字字地对太后道:“怎么就这么巧,刺客丢下这枚金雕飞镖就消失了?怎么就这么巧,宁瓷此时就又出现了?老祖宗,湛儿向来不相信什么巧合一说。”
此言一出,别说太后,就连一旁的达春都心头一沉。
只听见燕湛继续道:“湛儿不放心,当时就问了她几句。她回答的,看上去合情合理,但,谁知道是不是提前编排过的说辞?更何况,后面又出现了个更蹊跷的。”
“什么?”
“当时湛儿看见宁瓷的地点,便是前边儿的临溪亭。等她走后,我不放心,严加排查了临溪亭,然后,又发现了这个……”说罢,燕湛将手心里的另一样物什,递了过去。
是一个粗布包裹的物什,有些沉甸甸,滑不溜秋的。
达春接过来,打开一看,顿时,一股子血腥气儿在这内殿里漫溢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