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2 / 2)
陶小山点头,“我很快。”
“也不用着急。”李尧用手背抚平陶小山肩上的褶皱,“洗澡嘛,还是得洗干净。”
“嗯。”陶小山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等他放下手,又将视线转回到李尧脸上。
李尧笑容很大,“快去洗澡吧山山小。”
陶小山拿着衣服毛巾离开宿舍,一边往澡堂走,一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衣服太劣质了,甚至都有些划手。手心里被团成一团的内裤更是不太能见人,布料又皱,颜色又丑。
他原是完全不在乎这些的,能活着就行,但现在每天能看到李尧,看到永远漂亮洁净的一个人,自己的灰头土脸就会被放大。
他和李尧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一件衣服要穿到烂,而李尧可以眼都不眨地扔掉沾上油渍的外套。他说要还李尧的钱,其实到现在也只是还了个零头。
陶小山在澡堂的角落里脱衣服,冲澡,把内裤挂在溅不到水的地方。
虎口上有一块黑汽油,是手套上的线被撑松了,渗下来的。陶小山认真地在上面打肥皂,来回冲洗好多遍,最后还是留下了一圈乌青的痕迹。
陶小山搓累了,盯着墙角的绿斑发了会儿呆,等手臂没那么酸了,又开始新一轮的搓洗。
但直到陶小山不能再继续待在澡堂里,那块黑斑也没有完全洗掉。
端着盆子回去的陶小山想,如果不是两年前李尧救了自己,自己本就不可能和他这种人有交集。
虽然陶小山总是板着脸一副看谁都不爽的样子,但他并不是一个很自尊的人。快走到宿舍门口的时候他已经想通了,就算他和李尧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现在有一天算一天,他陶小山就是在李尧的世界里了。
只要李尧不赶他走,汽油渍、补丁、廉价的衣服会一直出现在李尧面前,因为这些就是陶小山,便宜的、常见的、不怎么漂亮的陶小山。
“小林林。”李尧把吃的分了一些出来,“来,你去和隔壁分一分。”
“啊?”张林林迷迷瞪瞪地接过盒子,“你要给他们这么多吗?”
李尧推着他往外走,“不多不多,你山哥请大家都尝尝。”
“噢……”张林林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门外了,看着手里的饭盒后知后觉,自己这是被发配了。
陶小山回来的时候屋子里只有李尧一个人,见他回来兴冲冲地过来喂给他一块包好的烤鸭。
“好吃吗?”李尧笑吟吟地用手腕把陶小山还在滴水的额发拨到一边,“还是得多吃肉才行啊陶陶山。”
陶小山在李尧嘴里已经变成山山小、陶陶山,一共就三个最普通的字,李尧每次都能翻新出花样,乐此不疲。
一顿饭的功夫,陶小山呆愣愣地被喂了很多饭,吃到天都快要黑了。
此时是五月下旬,天气不冷不热,蚊子还没有出没,正是好时候。
两人顺着那条油漆路溜达,不远处是村集体的地,长着大片青麦子,在昏暗的橙红天际下泛着细细的波浪。
陶小山想到了小枫林的麦田。
“尧尧哥。”
李尧转过头,“嗯?”
他的眼睛里总是含着笑,陶小山面对这双眼睛有了开口的勇气,“尧尧哥,你什么时候有空的话,我们去小枫林看看,诸葛菜……要开完了。”
他身后的麦田浮动着,从后倒向前,四周沙沙响,是麦子挤挨,杨叶翻飞。
紧接着两个人的头发被风吹乱。原来是先看到风听到风,再感到风。
彼时他们两个都未曾意识到不止是风,还有别的什么,当感受到它存在的时候,它已经吹倒了身后的那片麦田。
李因眯起眼睛:“好啊,我们去小枫林。”
——
两个人约好早上八点钟集合。陶小山单肩背着一个皱巴巴的书包,站在路边等李尧。
他的头发长了,发尾稍卷曲地堆在颈边,平时他就在路边露天剪一块钱的头,但最近理发的老太太流窜到别的区域巡剪,很久没见到人影儿。
陶小山不可能花几块十几块进理发店,干脆就让它长着,干活的时候用那种封口的黄色透明皮筋半扎个小揪,颇有点新世纪酷帅摇滚青年的味道,可惜陶小山连什么是摇滚都不知道,也不感兴趣。
摇滚身农民心的陶小山穿着一身崭新的地摊货,等李尧载他回小枫林。
晨风吹得陶小山头发乱飞,远远望到一辆车驶过来,陶小山嫌耳边头发碍眼,随手塞到耳朵后面。
虽然因为脸太冷从没有人敢当面跟他说过,他的长相其实是英俊的,锋眉长睫,鼻梁高挺,脸小却不尖,有恰到好处的棱角,所以即使头发长了也不会显得过分秀气,反而衬托得五官更加周正。
但陶小山本人对自己的外貌没有过一分一毫的关心,在他眼里,自己和好看沾不上边,而李尧就算是剃成秃瓢儿也是天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