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2 / 2)

成生觉得吉而依不大好相处的样子,于是进了毡房只小心翼翼的坐在炉火旁,没再言语。

吉而依家中只有他自己,成生想这可能是个单身汉,性情怪异,遂不准备再做攀谈。吉而依从热水瓶中给他倒牛奶,然后拿了馕出来,成生饥寒交迫,顾不得礼节,用汉话说谢谢,随后吃的狼吞虎咽。

借住一宿后,外面风雪更大,成生看着白茫茫一片的原野,心凉了半截,雨雪不停,这下彻底回不去了。

他在吉而依的毡房住了下来,谁知这一住就是一个多月,等到十二月,旅馆夫妻托人来问成生是否安好,知他安全,便放下心来。

毡房的条件与旅宿不能比,游牧人的生活在成生看来是艰苦的,多方不便,可他在这一个多月的放牧生活中,内心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哪里都是借住,吉而依虽然冷面寡言,人却是不错,成生问他能不能再住一段时间,吉而依闻言思索了半天,松口同意了。

成生并不白住,他会帮吉而依干活,他们现在住的是冬牧场,恶劣的天气并不能阻碍他们的生存。

成生会数吉而依家的羊,吉而依在羊毛上印了炭黑的圆,像是羊自己长出来的花色,成生知道这是为了区分自家的羊与别家的羊,以免混淆。吉而依还养了几匹马,各个都高大健壮,成生踏上马鞍,俯视那片天地,烦恼好像都消散了。除了有一匹马烈,性格差,成生不能骑以外,他把吉而依的马照料的很好。

冬季漫长,砭人肌骨的寒意让成生感到困扰,他从未在零下几十度的气温里生活过,夜间睡觉他要裹上几层棉被和毯子,手脚依旧是冰冷的。因为严寒的天气,他的手生了冻疮,冷起来的时候没知觉,一烤火就会又痒又疼,让成生有些抓心挠肝。

这天夜晚,他看着生疮变形,又格外粗糙的手,猛然间想到了尚思游。如果尚思游看到他的手变成这样,会是什么反应啊,他哥那么爱他这双手,比他自己都要爱护,如今这双手再不白净细嫩,甲缝里塞进尘土,手骨微微畸形,不再匀称直靓,而是生出黄茧与裂口,被风霜肆虐,被生活搓磨。

尚思游还会再爱他这双手,还会再爱他么?

成生有些难过,他想他哥了,想的一颗心直往下坠,鼻头发酸。

来年开春,成生被吉而依带去了另一个山头,他不解,因为很少见吉而依出门,等他到了少男少女聚集的舞会,才明白吉而依为什么会带他来这里。吉而依还要回去牧羊,他给成生比划,意思是问成生记不记得回去的路。

成生看明白后点了点头,吉而依放心离去。

许久不曾与人社交,成生站在人群外围,神色紧张,他语言不通,又没一个熟人,怕是很难融进去。然而不等他踟蹰,突然有双手抓了他的手臂,用怪异和颠倒的语调问:“吉而依新客,毡房,你?”

成生望着面前的青年点头,他与他们面部轮廓不同,生活阅历所累积的那份气质也截然不同,所以一眼就能被认出来。

青年把他拉进篝火旁,笑出几颗白牙,对他很是好奇。话也越发的密,成生听起来很吃力,因为面前青年的汉语并不好,甚至忘了自我介绍,可却是成生这几个月来听到的最熟悉的话了。

他说吉而依很可怜,脾气不好,但是人不算坏。

成生问吉而依为什么可怜,他说因为吉而依的老婆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难产死掉了,老婆没了,孩子也没了。

成生听的心里一咯噔,他在吉而依的毡房住了这么久,从来不知道吉而依是成了家的人。

他又继续说,吉而依的大儿子,他说话间直瞟成生,从上扫到下,说吉而依的大儿子跟你差不多大,但是你比高,也比你爱笑。不过死啦。

成生被火烤的眼睛干涩,他用哈萨克族的语言问,为什么。

青年说,他大儿子有心脏病,发病的时候吉而依去镇上买盐,回来发现儿子尸体都凉透啦。

成生眼前忽的有些模糊,生活的苦涩使他答不上一句话来。

青年拍拍他的肩头说,已经死了很久了,你不要难过。

第96章 番外

成生并不能从吉而依身上看出些什么,打他知道吉而依这大半生的经历后,突然间明白了笼罩在吉而依周身那种神秘感源自什么,是孤独。致命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