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2 / 2)

手心触碰的身体一瞬间绷紧了。

被混沌与荒谬击中,霍决极其罕见地怔愣住,难以置信地看向怀中人。

他鼓膜嗡嗡直响,像沉坠的山与云压落,不断坍塌下陷,捏她肩膀的力气像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捏碎了。

大多数熟识霍决的人,对他的评价,都是冷漠、残忍与慢条斯理。

他缺乏怜悯与同情心,对同类漠视与厌烦居多,绝非受情绪驱使的类型。在任何时候,他表现得都更像一个充满耐心、讲究杀戮美学的猎人,而非暴躁易怒、急于开膛破腹的屠夫。

他总是好整以暇的掌控者。

除却在这种面具剥落,独自面对她诘难的时刻。

犹如渡劫一般,他被摁进爱欲的刀山火海,血淋淋滚一遭。他真正的喜怒爱憎,所有鲜活、古怪、暴烈的情绪,皆从她身上习得,经过反复消解耦合,又再重新投射回她身上去。

他是个拙劣的学徒。糟糕的爱人。

他的愤怒,源于夤夜覆落在她面庞的薄纱,在她身上爱恨困惑得不到解答。

为什么,有一个声音在问,他不明白。

为什么明明有家,却偏偏要漂泊。

为什么一边声称爱他,一边又要坚持离开他。

不戴拳套硬生生砸出来的伤。以□□痛觉压制乱绪,生猛偏激,阴沉寡郁,是这个人发疯时会做的事。时闻执着他手,仔细确认骨头没有大碍,才放心慢慢拭去血迹。

“我不在的时候,能答应我,帮我好好照顾朱莉吗。”

她好声好气问,口吻不似请求,更像一种迂回的指令。

“你要走。”这个念头为心脏制造一阵抽痛,霍决唇线抿得很平,声线又哑又生硬,“我凭什么帮你照顾你和别人的东西。”

时闻置若罔闻,不理会他的冷嘲,自顾自往下,“其实我很怕冷血动物。毛茸茸的猫狗可爱多了,又更亲人,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偏偏要养它?”

霍决下颌收紧,一言不发,目光森然盯着,好似在防备她即将出口的、伤人的话。

“不是因为阿赟。”

时闻轻声道,“是因为你。每当我看见它,就会想起你。”

那尾黑王蛇,是时闻亲眼看着孵化破壳的。

当年霍赟葬礼过后,她失魂落魄返回安城,整理他的遗物,期间与他生前的心理医生见了一面。

霍赟早期频繁更换医生,无法卸下心防,唯独与这位初出茅庐的黎医生建立起了长期的信任关系。

黎医生在霍赟身上倾注大量精力与耐心,几度与时闻沟通,认为霍赟的情况有所好转。

或许也正因如此,霍赟突然之间的放弃,对她的打击亦格外深重。

恰逢新婚,踏入人生转折点,她最终决定离开安城,再度赴美深造。

时闻前去见面那日,诊所已经休业了,没有其他人。黎医生给她倒了茶水,请她稍待片刻。

“其余几只都自主破壳了,就它怎么都不肯出来,怕它闷死在蛋里了。”黎医生戴上手套,拿着剪刀小心翼翼地为蛇卵剪开一道口子,轻声同她解释。

她在诊所休息室里孵化幼蛇,据说是因为家人害怕爬宠,所以只能偷偷养在这里。

很新奇的视觉体验,甚至有些诡异。时闻静静旁观,好奇她为什么会养蛇,毕竟这不算那么大众化的宠物选择。

“看蛇蜕皮很有意思。”黎医生顿了顿,“同一件事,既像创伤,又像新生。”

说完温婉笑笑,又问时闻有没有兴趣养一条。因为离开得仓促,她无法将所有幼蛇带回家照顾,现在正在努力给它们寻找靠谱的饲主。

时闻看着慢慢破壳而出的黑王蛇。

漆黑圆瞳,诡谲淡漠。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葬礼之上匆匆一瞥。好相似一双黑眼睛。

鬼使神差地,她应下了。

黎医生将霍赟遗忘在诊所里的几件琐物交还给她,又给她腾出一个仓鼠住过的透明塑料盒,撕纸与木屑作垫材,将幼蛇放置进去。

她仔细交代了几句饲养知识,请时闻放轻松,不要太过紧张,“黑王蛇是很易养的品种,虽然有时有些神经质。你试试上手,如果实在不适应,随时再联系我。”

时闻就这么出乎意料地,开始豢养起一只冷血动物。

身边没有养爬宠的朋友,作为一个刚刚入门的新手,她踩过不少坑,犯过不少错。第一次购置恒温箱,就被商家忽悠入手了一个巨大巨贵的雨林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