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2 / 2)
邢幡轻轻地问:“寄给谁。”
“……”
“寄给谁。”
还是得不到回应,邢幡看了他一会儿,准备靠近些问问。陈悟之被缴得满头大汗,因为焦虑,眼睛凸了出来,显得面容狰狞。又因为邢幡靠近,他更是躁动不已,嘴唇嚅动半晌,咬牙切齿地在内心天人交战。邢幡看明白了,心里有了答案,他无言半晌,忽然深深地叹了口气。
寄给了陈羽芒。
邢幡对邢业霖的恨意,一直以来都是那么真实、深刻又朴实。
陈羽芒那天夜里解开邢幡的衣服,他看见这个人身上到处都是伤痕,他猜测那或许是邢幡做事的时候不小心挂到了彩。但他也想过,做危险的事,受各样的创伤,都不会让邢幡的身体看起来像一堵年久失修的,锈迹斑斑的墙。
邢幡对着镜子审视自己的时候,他不像陈羽芒那样有想象力,他也没有精神疾病的幻觉基础。邢幡是个健康且健全的人,他看不见自己的线。看不见陈羽芒眼中的那团粗壮、混乱,仿若蠕虫的一样的线团。他觉得自己正常,有正常的三观,有要坚守的准则。为了那些准则,他允许自己做个满口谎言的骗子。
他这辈子说过的谎太多,从第一句违心的感谢过后,邢幡学会了笑着撒谎。他说的话有真有假,因为只有这样谎言才会被人信服。譬如他对陈悟之说,当年邢业霖给母亲带珠宝、外文书与香水,给他带玩具和电子产品。这是谎言。
邢业霖没有赡养过她,从邢幡出生起至十二岁,他没有寄来过一分钱。
邢幡对陈悟之说自己母亲是个外科医生。这是真话。
但他没有说从自己出生起母亲就是个精神不正常的特殊人群,她在年纪轻轻事业有成的岁数,遇到了邢业霖这个有权有势的强奸犯。妈妈虽然有些顽症癔病,但她对孩子是很好的,她从来没有让邢幡饿过肚子。偶尔清醒一些的时候,就教他读书认字,告诉他礼义廉耻。
刑幡说母亲去世后,父亲就没有再来过了,他被送去大海岛和发小一起生活了四年。这是谎言。
母亲没有去世,邢业霖得知自己在外面留了种,一时兴起把邢幡带走了。带得很干脆利落,车门一关就再也听不到哭闹声了。邢幡被邢业霖带走之后,身上总是有好不透的伤口,因为不堪忍受,所以他在朋友的帮助下逃去了大海岛,在跑马场生活了四年,又被邢业霖带走了。
为什么不堪忍受?
陈悟之问邢幡,是十五岁被邢业霖带走之后,身上开始出现伤痕的吗?邢幡答非所问,神神秘秘地说自那之后他开始戴手套。这是真话。
陈羽芒也总是问邢幡,你为什么带着手套?陈羽芒说:“我不喜欢你带着手套摸我。如果你想碰我,就把手套摘了。”
邢幡默默了很久,他看着陈羽芒气恼的模样,最终还是摘下了手套。指腹触碰到陈羽芒柔软的头发,接着触碰到了脸颊。得偿所愿的陈羽芒眯起眼,将脸颊和身体一起送过去,蹭着邢幡有些不自然的手掌,被抱着,被疼爱着,享受着温柔的抚摸。
说实话他看邢幡的手套不爽很久了。这个人几乎做什么事都会带着黑色的手套,让邢幡为自己一再破例,能显得陈羽芒是如此特别。除了陈羽芒,没有人能让邢幡脱下手套。
但是陈羽芒一直都没有探究过为什么,为什么邢幡总是带着手套呢?不仅不舒服,还时时刻刻都拘束着,总是要频繁地去洗手清洁,干燥之后再带新的。
那时候陈羽芒没有探寻到答案。
直到今天,他明白了邢幡总是带着手套的原因。
视频拍得很清晰,应该是用昂贵的设备拍摄的。它完整地录制的全程,血腥又残忍。
陈羽芒看着十五岁的邢幡对着镜头,身上很脏,那双手泡在血肉泥浆之中,他不断地哭着恳求,甚至弓着背匍匐在地上,他在给拍摄的人磕头,嘴里清晰无比地喊着,“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