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2 / 2)

“姑母不易,臣女——”

冯芷君抬手,止住冯初继续的话语,“哀家年幼不似你,得以饱读诗书,只依稀记得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心智,饿其体肤。’”

“古来流芳千岁者,都须得磋磨下一层皮肉。”

“阿耆尼言志,西县侯犹为不足,志存高远,必然前路道阻,而今还能回头。”

冯芷君几乎是挑明了说,她若要为自己谋身、为天下人谋事,所受苦难、冷待、误解是今日千百倍。

她若今日后悔,还能做一世太后的掌上明珠、冯家宝树。

堂前的冯芷君风华正茂,眉眼含威,一举一动皆是早年磋磨出来的锋芒。

宝剑出锋之石,寻常锈铁上去却是要化为齑粉的。

“......虽九死,其犹未悔。”

冯初深吸一口气,顿首而拜,“谢姑母教诲。”

她是冯家中最似她,亦是最不似她者。

冯芷君挥挥手,重新拿起案上书卷,“该做什么,自己个儿心中有数。”

“诺。”

……

“阿耆尼,你没忘记我!”

年幼的太女欢忭异常,不等冯初见礼,就着急忙慌地拉住她的手,“今日上元,你是来带我去放灯的么?”

“是。”

冯初身后站着的人呈上河灯,拓跋聿注意到的是提着河灯的人,双眸一亮,“拂音!阿娘是不是要回来了?”

原本松快的气氛登时凝滞,李拂音更是当即红了眼眶,讷讷不言。

“殿下。”冯初接过李拂音手中河灯时都发觉她的凝滞,她转过身,眉眼如常,“昭仪前往云中去了,派拂音娘子来照料殿下。”

“云中?”

拓跋聿似懂非懂,忽得抬头,指向苍天,“是那些云中么?”

冯初眼中波动,递给她河灯,伸手将小殿下指天的手指给包裹牵引。

不自觉柔了声:“是。”

“殿下的阿娘,会在云中,一直看着殿下的。”

拓跋聿抱着怀中的河灯,抿唇,忽然道,“那阿耆尼呢?”

这话说的,可不甚吉利。

冯初蹲下身,仰视着拓跋聿,郑重无比,“臣会在殿下身旁。”

“一直都会么?”

“是。”

拓跋聿终于露出笑颜,执拗地拉着冯初的手,似是不放心地又讨要了一句承诺,“不骗我?”

“焉敢欺骗殿下。”

“那我们去放灯!”

拓跋聿并不是个沉闷的孩子,又许是被宫人疏忽久了,见总算有个能同她说上话的人,于是叽叽喳喳了一路,让人想起春日里枝头欢唱的小黄鹂。

二人又到了初见时的曲池,原本冻结的冰面被宫人们早早砸开,寒流裹杂着碎冰,在阳光下淌得很美。

“可惜不能夜里来放灯。”

柏儿忍不住嘟囔了半句,即便上元节宵禁放开,平城大小坊畅通无阻,商肆无歇,宫门却是会照常下钥。

皇城烟灯,竟是与宫中天家无半分干系。

冯初也只得在下钥前离宫。

“白日也有白日的风光。”

冯初生怕柏儿这一句无心之言,让拓跋聿惦记起夜间放灯,又一个人跑到曲池旁来。

流水载花灯,盈盈送远江。

“殿下可高兴了?”

拓跋聿用力地点点自己的小脑袋,冯初莞尔:

“日后拂音娘子会照料你,但有所需所难,用得上臣女的地方,只管托人来郡公府上传句话便是。”

她是对着拓跋聿说的,却是说给李拂音听的。

李拂音瞧着做事老成的冯初,束手道诺。

池畔风动,吹拂起冯初的衣裙,李拂音*的头埋得更低。

冯家人,果然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权倾朝野的太后把持完几年的朝政还不满足,还要将下一代也扯入其中,瞧瞧这般近妖的冯小娘子,谁知道她的心里打得是什么主意?

李拂音想起今日入宫前在佛前的卜辞,事缓则圆......

她摩挲着腕间花鸟纹银镯,唇间轻动。

无妨,来日方长。

拓跋聿扯了扯冯初的衣袖,小孩子精力旺盛,总是想一出是一出,才放了灯,又闹着要去宫墙上眺望平城内的热闹。

“阿耆尼,我想站得高些。”

小殿下的脸堪堪在垛口处挂着,她素日旁听那些宫婢念叨起宫外之事,一直好奇,今朝好容易有了这机会,拓跋聿怎会放过?

“婢子——”

柏儿方欲请拓跋聿能准许她将她抱起,谁承想冯初径直抱起了拓跋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