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2 / 2)

灯火倦眉,掐着珊瑚珠的银丝泛着暗色,衬着珊瑚珠愈发鲜亮。

“冯初......你走吧......”

犹记得那日安昌殿中,拓跋聿眼眸灰暗,赶她走。

冯初心中痛楚,仍强作笑颜,“......臣知陛下......定是难受,然臣着实放心不下......臣侍奉陛下用膳,待陛下安顿好,臣定会离去,不再烦扰陛下。”

“你,是害怕朕......”拓跋聿张了张口,带了些许气音,“害怕朕驾崩,还、还是害怕朕驾崩了以后,别的皇帝,没有朕这般听话?”

这话如当头棒喝,砸得冯初心神晕眩。

原本被她压抑多年、刻意忽视的愧疚齐齐涌上心头。

姑母一手将拓跋聿至于无依无靠之境地,又让冯初去做降恩救难的吠陀火天。

可她的一切苦难都来源于冯家。

甚至连爱恨都不得痛快。

“呵,朕知道的。”

拓跋聿自榻上撑起身子,冯初见她动作,顾不得自己膝上疼痛,忙去扶她。

她的怀抱还是那么温暖,拓跋聿却并不再脸红扭捏,也不再贪恋。

由着她扶自己起身,轻扯住她的衣襟,黯淡道:“既然这是你所希望的,朕照做就是,你放心,朕一定好好活着,定不让你数年心血,付之东流。”

拉着她衣袖的手再度失力地落下。

“臣,臣固然希望陛下安康,却不是为了自己所愿,臣是真心希望陛下能得偿所愿!”

冯初自诩辩才,此时在拓跋聿面前,却觉着不管如何说,都是词不达意。

“得、偿、所、愿?”拓跋聿坐在榻前,呆怔地一字一顿,哑笑的声音像是凝涩的琴弦,“呵......”

“冯初,你知道么,在朕心中,你的份量,较云岗窟中的石佛还重。”

她的音很轻,冯初也听出,这并非是直白浓烈的情话,更像是......一场结语。

“朕到现在都还记得初见你时的模样,你散着索头辫发,穿着明艳的裙裳,风帽下的眼眸是中天的星子,粲然将我照亮。”

“纵那时我没起情爱之心,但也算是见之相倾。”

“这颗心不知什么时候,就变了,想围着你,伴你身旁,又畏惧你,怕你生怨。”

“我知道,我除了这个皇位以外,没有哪点配的上你的,我也不愿你成为席琳,一生被帝王的贪爱敬爱裹挟。”

“可是冯初,”拓跋聿望着她,无怨无怼,“我纵使再不好,这点真心却是足以配你的,你呢?焉然对得起我这真心?”

“我至昨夜前,所愿无非是你一生合心合意,太平安康。”

“到如今......”拓跋聿摇摇头,叹息比霾重,“所愿所思,不过诞妄。”

......

“郡公,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冯初不知在灯火下摩挲了多久手钏,整整一年有余,每每到了夤夜都会取出陛下赠的手钏,短暂地放任自己失魂落魄。

“嗯......好。”

冯初停下手上的动作,熟稔地拿起桌案上绀紫色绣着莲纹的绸袋,轻柔地放入手钏,系好封带,顺着布面深深的折痕叠好,行于榻前,珍而重之地将绸袋放于枕畔。

“......底下庄子上送来些鱼糕,说是有个南地来的厨娘......郡公明日朝会后......”

“都依你。”

没有好或不好,想与不想。

不过愁城难下,心事无绪。

浑河淼,烟波瀚。

“你还不歇息?”

慕容蓟早已习惯了这人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到她府上来,带着大卷长摞的公文,说什么自己府中清净地,不该叫这些公文案牍玷污了去。

拿她这儿当家了似的。

念及于此,慕容蓟面色微红,好在眼前人专注着眼前的簿子,没有注意她。

“衙署呈上来的簿子,这几处错了,”杜知格云淡风轻,“今儿个批完,明儿个好批他们。”

朝堂是泥沼,一旦踏入,谈何抽身?

且雍州一案尚未了结,手里攥的证据越来越多,顺藤摸瓜查出来的东西也越来越大......

她杜知格,走不得。

“你若是困了,便早些歇下。”

慕容蓟习武,素来早眠早醒,日头未升起,就要打熬筋骨。

“我、我再、陪你一会儿吧。”

慕容蓟坐在案侧,静静地凝望杜知格如松如竹的模样,细密的眼睫在烛火幽微下泛起微微光泽,扑簌簌,一下接着一下,不晓得蝴蝶要飞进谁的心房。

慕容蓟不止一次升起过破罐子破摔的念头,欲将自己女儿身的事情告诉她,与她喜结连理,共谱关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