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2 / 2)

宫中铜漏滴滴答答,拓跋聿的注意渐渐地又从书上移到了身前跪着的人处,每每翻页之时,透过书册上方的罅隙落在她身上。

她猛然想起许多年前,去往白登山祭天设醮,她穿着厚重的衮冕,这人也是同现下这般,注视着她,温柔坦荡。

她或许,待我从来真心。

无端生出的念头拽得她沉沉浮浮,几欲溺亡。

不,不要,不要信她。

书脊在案面上发出‘砰’地一声,拓跋聿的目光幽深晦暗,直面石中火,由它煎烤身心。

“朕欲在下月初八设宴,请卿前往林苑一游,何如?”

突如其来的相邀令冯初措手不及,她没有细问为何陛下要邀她宴饮,连声谢恩称诺。

殊不知少年天子坐明堂,再度狠了心。

她不要情、不要爱,只要臣。

第47章 芦芽

◎陛下在折辱她。◎

“丹阳尹家的郎君真真是龙章凤姿,人杰之表啊。”

建康城内,几位大人正自兰台而出,“前日里听他作诗,年岁虽小,自成一派......你瞧,欸,就是他。”

萧泽耳聪目明,这些人的话语隔着老远,也叫他给听见了。

他并未面向那处,暗暗勾唇,目不斜视,维持着世家子的仪态,向建康宫内缓行而去。

“你听闻他们赞赏你,就这般视若无物?”身旁好友待离兰台远些,方低声开口问道——萧泽听闻赞赏时的勾唇那些个大人看不到,他瞧得却是一清二楚。

“他们赞赏我,不过是因为他们的才能不及我。”萧泽眉目清光,带着些许傲气,“不值我放在心上。”

有才且自知的人,难免会带上许多傲气。

“欸?那敢问萧郎,此中可有让你放在心上者啊?”

好友笑眯眯地指着远处建康宫的宫门。

“论带兵打仗,臣除了当今圣上及南郡王真心敬佩,其余不过尔尔。”

言下之意却是,若论文才,他谁也不放在眼中。

“说起来,北方伪朝,也有个雍州刺史,一介女流封了郡公,还比之王粲。”

二人口中的南郡王乃当今陛下皇孙,较萧泽长了六岁,依照辈分却比萧泽低,很受陛下看重,给了个雍州刺史、中军将军的官衔。

也是好笑,嚷嚷着魏国是伪朝,封了雍州刺史的官,雍州却还不在境内。

“啧!一介胡虏,怕是连王公的文赋都没读几篇,就比之王粲,深宫妇人乱政耳!”萧泽嗤之以鼻,眺向建康宫飞檐。

总有一天,他要让天下人为他才华折腰!

......

白马踏春林,芦芽出新泥。

拓跋聿说是宴请她,最后能找的地方,也不过是白登山林中的一处皇家景苑。

冯初再迟钝,过了这么几日,也能察觉出拓跋聿必是有所求,甚至能猜到所求怕与拓跋宪有关。

“小冯公,请。”

内侍见她来,忙接过缰绳,请她下马。

这地有些偏,冯初四下打量,院内所植花草底下是新翻起的泥,里头还随处可见新鲜的草叶、断根。

可见是知陛下驾临,慌忙翻修的地儿。

内宦迎她至花厅内,当中主次分明地摆了两席酒菜,拓跋聿一身华服端坐主座,闭目养神。

冯初甫一进门,身后的雕花门窗悉数紧闭,宫婢侍从一应退了出去,阖室由着几盏铜灯渲上金。

“臣──”

“坐。”

拓跋聿打断了冯初的行礼,抬抬下巴,示意她在次席落座。

待她坐定:

“卿......可否为我所用?”

突如其来的单刀直入令冯初猝不及防,她犹正色道:

“臣之心,自是向着陛下的。”

“向着朕......哼......”拓跋聿与往日里大相径庭,她信手拎起案上酒壶,踱步冯初案前。

白玉色的酒浆倾泻入盏,话语则在勾起冯初的愧疚:

“是向着朕,还是向着自己?”

拓跋聿在冯初身旁缓缓坐下。

随着她的动作,冯初甚至有一瞬间地紧绷腰腹。

今日的拓跋聿,竟然让她感受到了些许姑母才会带给她的威慑。

“不过......不重要了。”拓跋聿端起酒盏,亲自抵在冯初唇畔,冰冷的青铜盏凉至冯初心里。

“朕与你,早已是休戚与共。”灯火在少年温良沉静的面孔下,扫出晦色阴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