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1 / 2)

“蛇鼠一窝。”

冯初的笑容淡了些,顺着她的话道,“是,蛇鼠一窝。”

“我救你,是因为我与高严有仇。”她撒了谎,波澜不惊,“你若是愿意,便尽管将受的委屈说上来,我也好给你讨个公道。”

柳娘的愤怒并非冲她来的,冯初心知肚明。

十春秋,八易手,连年战事无活口,南北暌违久。

在南北相争最前沿的百姓们,无疑是最为心酸的存在,而在这些地方驻守的州郡长官,能顾及军国大事已然不易,谁又能安下心来治理民生?

南地汉人‘无为而治’,北地鲜卑捞得丧心病狂。

在柳娘这种日日受人欺辱的白身眼里,骂当权者蛇鼠一窝才是正常的。

冯初索性也不再怀柔,就谎称有仇,以一种更为能让柳娘理解的方式,前来帮她。

“......事成之后......大人能再帮妾身一件事么?”

柳娘眸子黯淡,眼中干涩,有如被抽干了精气神。

“你说。”

“我要剃发,去做姑子。”

冯初怔愕,且抛开寺里头一些腌臜事,她还有孩子在婆家,陈老妪更肯独身一人上洛阳寻她,怎么好端端的,就要去做姑子呢?

“......你家中人......”冯初试探着问她。

“大人不要再劝了......”柳娘紧抿唇角,酸胀眼眶,“若......若有家中人来寻,便说我已死了。”

“若大人不依,妾身也只好、只好血溅......”

“欸──”

冯初拉了拉她的被角,无奈又愤懑,“你先好生修养,之后的事情......到了那时你还不改念头,那也依你就是。”

......

故事俗套而荒诞。

替夫鸣冤的妇女被官场上的恶人威逼利诱,强骗了身子,也换不得清白。

冯初将她救了出来,索性将名节一股脑地扔碎在地上,将自己满身满心的疤痕剖在道貌岸然之人的面前,以期昭昭。

她的生命那么炽烈,可惜的是昙花一现居然是在冰凉的公堂上。

州郡内掌管刑狱的官员被大批地拉下马,恰奉拓跋聿之命赶到的小吏总算快马到了洛阳。

冯初这才算在洛阳站稳了脚跟。

冬去春来,洛阳的春,复苏得较平城早上许多,坚冰初融。

春日改元,年号朔鼎。

冯初在大氅下塞罩着暖炉,肋骨又开始在这时节泛疼。

初来时她得时时刻刻作一番铁血模样,以立威敛权,现下只需暗中将钉子一颗颗查出来,寻时间拔了,不必再强撑。

拓跋聿不厌其烦地叮咛她好生养着,甚至令宫中太医奔袭千里,就为了来洛阳给她瞧伤。

陛下的书信写得沉稳而别扭,乍一看不过是对臣下的关怀,可熟知她行文习惯的冯初,总能在字里行间中窥探到她那些在意而不好言说的端倪。

暖炉在肋间滚了滚,想好了措辞,蘸墨欲回,门外听得柏儿通传柳娘来了。

她当然知晓她为何而来。

气色已然好全了的妇人朝她行礼,开口拜别:

“冯大人,这些日子,多谢冯大人照拂。妾身感佩,无以为报,唯有日后青灯前,替大人祷祝。”

她仍是要走。

冯初幽幽叹气,搁了笔,“我曾言,柳娘子待事情尘埃落定,是走是留,都由柳娘子做主。”

“只是这佛前,未必得超脱,红尘,也未必是真苦海。”冯初轻诉道,“你为何不信这世上......依旧有人在意你呢?”

“郡公亦是女子,难道不懂么?”柳娘苦笑,摇了摇头。

冯初被噎了这下,无奈轻叹,“那......我便祝柳娘子,修得正果罢。”

她懂,她理解。

撼山易,撼人心难。

她回去,就算是家中维护,又哪里堵得了悠悠之口?哪怕是留在冯初府中,都未见得定能落个清净。

正如多年前北海王说的那样,她冯初就是将后院塞满小倌,太后将宫内围满伶人,文人史官顶天了暗地编排几句浪荡,无人真敢在她们面前放肆评判。

但对于柳娘而言,她没有反抗的力气,或者说,活着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反抗了。

人各有志,人各有命,强求不得。

“......寺里是清静地......但倘若有所烦难,只管遣信来,无需客气。”冯初笑得温和,“权当......我报答柳娘替我铲除政敌之劳。”

此是笑语,柳娘却还是酸了眼眶,嘴唇颤抖:“......大人......您、您......”

冯初搁了暖炉,绕过案几,行至她身前,搭住她双臂,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时候不早了,去吧。”

她失落在明媚的春光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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