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2 / 2)

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是如何想的。

太皇太后铁腕手段,当今圣上沉静内秀,拓跋琅的死,都不消多少造势,就能轻易地被扣在冯芷君身上。

诚然,她也不甚在乎。

唯有一点疑虑在拓跋聿心中盘桓,那一日,她是想白绫赐死拓跋琅的,然而等端着白绫的宫人进去,拓跋琅已然中毒。

也不晓得是他自己早知天命,还是......

罢了,总是尘归尘,土归土,再计较这些,也无甚意义。

拓跋聿捏了捏眉心,今日是她登基以来第一次屏风后未有太皇太后的身影,冯初则告假在家......

她赐死拓跋琅那日晨,冯初急火灼脏腑,肝胆震颤,呕血殿前,拓跋聿急忙召了太医来,说是要好生养着。

偏生这人醒来,第一句话却是请她废自己的王爵。

“冯家,太皇太后已是掌权十数载,臣之父兄皆为公侯,臣之姊妹,亦嫁王侯,如此显赫,臣还忝为王爵,深感不安。”

“请陛下,降臣爵位。”

冯初伸手紧握住她,两相执手,轻柔地抚过拓跋聿的脸颊。

拓跋聿贴着她掌心温热,二人心意总归是相通的,冯初此为,一是为削弱冯家权势,变相削弱太皇太后,亦是为保全冯家。

二是为拓跋聿来日整饬朝中爵位铺平道路。

三来,更是做戏要做全,既然将残害拓跋琅的事情扣在了冯芷君身上,便该惩治冯初,以暗示朝中,是何人所为。

贬斥完她后,她二人又该......在人前避开彼此了。

否则哪里算是做戏做全。

拓跋聿愀然,冯初见她面露不舍,欲开口再劝,不成想她握着她的手,“好。”

冯初愣怔,面上显露出的释然与安心,“......陛下英明。”

拓跋聿的心再度狠狠抽疼起来。

她握着她的手,说:

功名爵禄,不过大江东去,过眼烟云,无甚惜哉。

与亲不义,亦难容于佛前,地狱诸苦,理所应当。

最可惜,此身无能为薪,焚炬成灰,照大魏长明。

大魏长明、大魏长明......

她怎就不是风中炬?她单薄瘦削的脊梁挑起了半个大魏,更燃亮了拓跋聿此生年岁。

拓跋聿那日扑在她怀中,哭得泣不成声。

她如此优柔,怎好作一国之君?

拓跋聿涣散的眼瞳再度凝聚起来,直视群臣。

“宋卿,言之有理。”拓跋聿下令拟诏,“降京兆王冯初为侯,夺其九锡之礼,封邑暂不降等,照为两千八百户。”

“任城王府的王妃和几个孩子......任城王的长子承袭爵位,都接入宫中,加以照料。”

至此在暗地里扰动了大魏数年的宗嗣之争落下帷幕,未来的新君,十有八九是自任城王的孩子中择了。

“......散朝罢。”

......

“这天好热,知了都叫个不停,叫几个人将知了粘了,拿去曲池里头喂鱼。”

拓跋聿将手上的奏疏默默一合,面上带不出任何表情。

底下的宫人连连称诺。

紫乌端着一盏冰酪,搁在拓跋聿案上,蜂蜜混着牛乳冰砾,带着浓甜。

拓跋聿抿了抿唇,喉头微动,“朕不喝这个,赏你了,去取盏放凉的栀子水来,朕以后喝那个。”

紫乌怔愣,拓跋聿自小就喜食甜味,换牙前更是还因此坏了两颗牙,今日怎突然不要这牛乳蜂蜜做的冰酪,转头要饮同......

原是如此啊。

“诺,婢子谢陛下赏赐。”

紫乌端着冰酪的漆盒下去,不多时盛了盏栀子水出来。

拓跋聿小口小口地啜饮完,呆怔地望着有些发暗的杯盏底出神。

半晌轻声道:“......往后,朕殿中只备栀子水解渴。”

无能相见,便以此慰藉相思之苦罢。

“王妃身子可还好?”

拓跋琅被赐死,王妃正身怀六甲,当日得此讯息,几度昏厥,多亏几位太医加以医治,方保平安。

“还好,婢子近日瞧了,王妃已然能够下地走动,还偶尔会趁黄昏时分在庭院中与王子、郡主们玩,就是......难免伤怀。”

拓跋聿敛了眉眼,神色复杂:“多派些能用的人在王妃周围,朕不愿他们再受风波。”

“诺。”

紫乌应道,顿了顿,“婢子听闻,王妃欲为腹中还未出世的王儿取名为......祒。”

拓跋聿的眉头倏地颦起,“哪个‘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