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2 / 2)

目送着亲随们离开,拓跋祎定了定心,马槊提于手,悠悠晃晃,扒拉了两下泥土,寻了个方位,信马而去。

“君子少饮些,您饮这般多的酒,待会儿可怎么回去的好?”

刘固饮酒饮得着实凶,马上行猎,连弓矢都不曾带,系着箭袋的位置挂满了酒壶。

“我若回不去,你就让这天为河流,地为艨舟,载我和我的马儿回去呗......”

说完,刘固还痴痴地笑了起来,俯身将下巴贴在马鬃上,“马儿啊马儿,你说好不好,你要不要也同、同我、饮一盅乎?”

他不理俗务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身旁人都见怪不怪,纷纷夸起他风流。

“唔......”

饮酒饱胀,马匹颠簸,刘固掩口,作势要去林子深处将腹内腌臜吐出。

周遭人见了,纷纷止住,候在原地。

刘固扶着树干,跌跌撞撞,昏天黑地之下,哪瞧得见远处索命的阎罗?

咻──

破空之音一箭封了他的喉,刘固原本迷离的眼眸赫然瞪如铜铃,他甚至连呼救都无法发出。

马蹄踏过林中落叶,簌簌等他跌落,一把扯过箭矢,拔出,箭尖还残留着点点血迹。

拓跋祎瞧着这箭尖有些失神,又看了看倒在地下、死不瞑目的刘固,没来由地心中涌起一股子烦躁。

她想不透自己心中的情绪,索性策马而去。

林中尸,山中鸦。

也瞧不清、辩不明,是谁在嚎。

秋季的西北风吹黄了草木,拓跋聿立马浅湖旁,拍着身下马儿,令它饮水。

听闻不远处马蹄熟稔,嫣然一笑,音色越扬,说与来人听:“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

马上天子侧回眸,许是杏眼本温婉,怎样都容易瞧出七分含情脉脉。

“风虎云龙君臣事,又怎不算遇虎遇龙呢?你说是么,阿耆尼?”

冯初被她揶揄,眉眼软和了下来,身后人提了拓跋祎今早送来的金雕,快人腿高的大鸟委委屈屈地锁在木笼子里,眼上还蒙着布。

“臣猎得的金雕,敬献陛下,陛下万年无期。”

拓跋聿心知肚明看着她睁眼说瞎话,特地将目光长久地淹留在她面上──她倒真想好好瞧一瞧,冯初扯起谎来,是何模样。

冯初由着她打量,心下嗔怪她越长大怎还生出促狭性子。

拓跋聿伸出手,示意侍从将木笼和雕一并递给她。

“陛下,这笼子有些沉的......”

“无妨,拿来便是。”

铜铁粗打的把手冰而糙,像极了这北国草原、像极了大鲜卑山的冰砾黑土。

拓跋聿被手上骤然而来的重量带着一斜,但很快就坐稳了身子,笑望冯初:“阿耆尼与寡人许久未曾同游了罢?与寡人去放鹰可好?”

放鹰?

“你们都不要跟过来,叱!”

骏马撒开四蹄,奔跑在深草坡上,可怜那金雕在笼中撞得七荤八素。

二人策马至山坡,拓跋聿远眺苍茫,忽道:

“如此江山,难怪自古那般多人杰英才欲揽天下入怀......”

“陛下不是来放鹰的么?”

拓跋聿粲然,却发觉自己忘记令侍从将囚笼的钥匙给自个儿了,顿时有些尴尬。

“给。”

纤长的手指拈着铜钥匙,凤眼温润,清光朗朗。

拓跋聿接过来,铜钥匙上还残着她的体温,躁得她脸慌。

‘咔嗒’一声,木笼子的锁落了,笼内的金雕登时扑腾起了翅膀,拓跋聿眼疾手快地扯开红布,将木笼置于地上。

金雕犹疑着探出脚,双肩一耸一耸,须臾自木笼里钻了出来。

跃上木笼,金钩似的爪子朝远处蹬起,登时比人高的翅展倏地掠过旷野、掠过山川,掠过她们相牵的身影。

盘桓大地,背负苍天,很远、很远。

【作者有话说】

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by《周易乾》

一点冷门小知识:在农耕时代,虎患一直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唐代大历四年甚至出现老虎闯入宰相元载家中的悍事,更妄论明清时期东南一代虎患频发,百姓何殃。

甚至在上世纪八十年代,都有地方组织猎虎之事。

但也由于工业文明的挤压和当时对保护动物的不重视,多种原因下最后造成华南虎宣布野外灭绝。

因此如何平衡动物保护与人类发展是一个极其深远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