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 2)

“何止是一表人材,”骆正风替英杨吹嘘:“法国留学回来的,同汤秘书差不多年纪,见识阅历高出一筹不止。”

汤又江被无辜拉踩,盯了骆正风一眼。杜佑中微笑问英杨:“你在法国学什么?”英杨客气道:“建筑艺术。”杜佑中闻言点头,道:“英家是有钱。”

因为英柏洲留学日本,韩慕雪闹着英杨也要留学。英华杰无奈,等到英杨十七岁,将他送去法国,学什么都不拘,韩慕雪不念叨就行。

英杨到了法国,还没择定学什么,机缘凑巧接触到旅欧共产主义小组。小组领袖人物叫夏先同,他附合英杨设想的完美人格,儒雅、博学、意志坚定。

除了人格魅力,夏先同用共产主义理论为英杨描绘了未来中国,那是图景式的盛世华年,在那里,百姓富裕,社会安定,国家强大……相比眼前的积贫积弱甚至抱头挨打,图景中国是梦,遥不可及。

夏先同说,中国且是少年,吾辈且是少年,你我行进其间,不过是一场尽兴少年游。

民国二十五年,夏先同在上海被捕,至今下落不明。每当提到法国,英杨脑海里率先浮出的是夏先同说少年游时光彩闪烁的双眸。

抛头颅、洒热血,不过是尽兴少年游。

他被送去伏龙芝军事学院接受正规培训,在苏俄待了近三年,对英家只说在法国,韩慕雪好糊弄的,英华杰又懒得管他。从伏龙芝毕业后,英杨在皖南根据地受训三个月,被派遣到上海。

每每问及海外经历,英杨总说学习建筑艺术,这学科不疼不痒没前途,听过的都说英家有钱烧的,看来杜佑中也不例外。

说话的功夫,惠珍珍忙着敬茶敬烟。英杨认为交际花应当八面玲珑,仿似旧式青楼里摇帕子的老鸨,伶牙俐齿,会巴结能来事。然而惠珍珍软糯羞涩,带着苏州口音,桂花拉糕似的又香又软,吃到嘴里必然也是甜的。

惠珍珍陪着说了几句话,服务生便来请,说另有客人来。她向杜佑中告假,手搁在杜的肩膀上,指头戴着黄钻戒子,腕上卡着羊脂玉镯子,富贵灼人。

杜佑中伸手覆在她手背上,仰面同她讲话,声音极低,也许叮嘱她早些回来,样子留恋极了。惠珍珍低头笑,倒像母亲看孩子,流露出疼爱来。

所以韩慕雪讲,十个男人有九个半都喜欢惠珍珍。英杨本以为自己是余下的半个,此时有些动摇。

他莫名想到微蓝,同样是漂亮,微蓝与惠珍珍对比鲜明。前者是天上浮着的云,飘来下阵雨都是给面子,后者是泥里开出的花,是仰望的姿态,无限温柔。

男人嘛,谁不喜欢温柔顺从呢。

想到微蓝就想到立春。英杨的时间不多了,明天早上见到微蓝之前,他必须弄清楚藤原来沪的时间。这时间杜佑中知道,骆正风知道,只怕汤又江也知道,然而近在咫尺的答案,偏与英杨远隔天涯。

小书房的门又开了,走进来两个男人。

英杨知道他俩,前面眼圈青黑的是情报处处长纪可诚,后面脸色蜡黄戴黑框眼镜的是电讯处处长陈末。骆正风讨厌纪可诚喜欢陈末,因为陈末曾是军统的,在南京军事技术研究所任职。

骆正风说陈末是天才,讲他破译过延安的密电码,以5、6、7、8为指标的四位数加减乱数。

骆正风随口道来,英杨却知其中厉害。破解乱位加减只有两条路,一是得到延安的指点,二是运气够好。

他们要把第二条说成是天才,英杨也能接受。

电讯天才陈末也是麻将高手,杜佑中专等他来才开局。纪可诚是要上桌的,还有个位子,骆正风和英杨互相推让。杜佑中便说t:“小少爷既然来了,总要玩两把。”

英杨无法,只得顺从坐下。他坐在杜佑中上家,记着骆正风说的要输不要赢。四圈没打完,纪可诚先笑道:“小少爷在兵工厂屈才了,要到电讯处去,牌算得太精了。”

骆正风看得有趣,又替英杨吹嘘:“小少爷玩桥牌才绝,抹麻将算什么。”杜佑中赢得高兴,也笑道:“英家风水好,总出人才。”

都晓得英杨和英家风水没什么关系,没人接话。

为了缓解尴尬,英杨丢张二筒出去,杜佑中放牌叫胡,高兴的哈哈大笑。这正好打完四圈,陈末推了牌道:“英副厂长要玩,我就不玩了。”

杜佑中奇道:“这是为什么?”陈末伸懒腰不理,英杨笑笑起身,告假去洗手间,出门时惠珍珍着人送来点心,鸡丝面和蟹壳烧饼,杜佑中借坡下驴,招呼大家吃点心。

英杨用罢洗手间,想到陈末刚才的黑脸,对着镜子得意微笑。他忙了一天,依旧剑眉星眸,高鼻端口,若非眉宇间一团温和,英俊得像西洋石膏像。

韩慕雪不是这样的眉眼,韩慕雪是温婉的江南美人,第一眼并不惊艳,要山长水远才品出气韵来。英杨没见过亲生父亲,想来是极帅的,他对镜抚抚眉毛,转身出了洗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