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2 / 2)

韩慕雪以为听错了,愣了愣问:“你讲啥?”

英杨只好重复:“我说金老师很好!”

韩慕雪立即眉花眼笑:“真的啊?那你讲讲看,金老师都哪里好?”

英杨砰得搁下汤碗,说:“你能不能放过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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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杨后半夜才迷糊睡着,天刚亮就醒了。太早去汇民中学并不妥当,但他躺不住了,起身洗漱去吃早饭。

英柏州已经坐在餐室。他的早餐简单,一杯牛奶,两片塌了花生酱的吐司。英杨拉椅子坐下,拿起桌上的报纸。灶间传来碗碟轻碰的丁当声,阳光从落地窗穿进来,半开的窗外有鸟儿轻啭。

如果没有日本人,这是多么美好的早晨。

离心离德的兄弟对坐吃早餐,谁也没提昨晚的偶遇。这本是件尴尬事,好在英柏州和英杨各有心思,也没闲情尴尬。英杨迅速吃掉白粥和包子,起身离开。

出门前时钟指向七点,英杨开着车在马路上晃着,七点半就到了汇民中学。

他把车停在路边,步行去汇民中学。路边有片花店,门口摆着许多木桶,插着艳红的玫瑰,抽枝绽蕊的红梅,还有紫色的星星草。国难当头,花朵儿依旧兴兴头头,叫人看着高兴。

也许要打发时间,也许要扮演风度,总之英杨莫名其妙走进花店。老板娘很热情,告诉他玫瑰刚从花田送来,新鲜合算。英杨不方便买玫瑰,因为它代表爱情,红梅又太过土气,提着像乡下人走亲戚。想来想去,他买了双头百合。

百合有粉红泛白的花瓣,油绿的叶子和扑鼻的香气。老板娘要用礼品纸包装,英杨拒绝了。他用半张报纸裹好,倒提在手里走向汇民中学。

门房大爷看他不像学生也不像家长,拦住了问找谁。英杨塞了十块钱钞票,说找美术组的金老师。他打算钱不管用就要掏证件,谁知钱管用了,大爷收了钱热情指点,穿过操场往东走,女教员宿舍前有椭圆的花坛。

英杨踩着咯吱响的煤渣跑道穿过操场,有晨读的女学生向他好奇张望,英杨下意识把花别在身后,目不斜视向东行进。

女教员宿舍前果然有花坛,里面种着栀子,在五月的风里抽出软嫩的绿叶。英杨驻足想象它们在夏日里的芳香,不知道能不能看见这里的栀子花开。

宿舍是平房,微蓝住在第三间,薄铁皮门上用粉笔画个圈,里面写个“3”字,像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的暗号。

英杨敲敲门,很快听见屋里的脚步声。微蓝没问“谁呀”、“干什么的”之类的套话,只是打开了门。两人猛然间面对面,眼底都是清澈的,干净的没有一丝感情。

英杨想,微蓝是老江湖了,她心里想什么,没有人能知道。

微蓝随即展露标准笑容,客气问:“你来了?”英杨也客气,牵着嘴角笑笑,说:“没打扰你t吧?”

“当然没有,请进。”

英杨倒提百合踏进去,房间很小,窗边摆着画架,靠墙是窄小的木板床,床边是书桌,桌腿上用白漆描着:汇民中学。

加上门后的脸盆架,地上的竹壳热水瓶,她全部家当就是这样。英杨走到窗边,先看见窗上镶着铁条,站在里面像坐牢似的。

他把百合递给微蓝,说:“第一次来不知道买什么,一点心意。”微蓝露出训练有素的假装快乐的微笑,热情又不失矜贵的接过花,由衷而又冷淡的说:“谢谢!”

英杨觉得自己输了。他是把花当作花的,微蓝却没有。或许在微蓝看来,这支百合只是接头的道具。

她做戏功夫极高,不露声色又欢天喜地的捧着花,找了个玻璃瓶兑上冷水,把花插进去。英杨静静看着,觉得微蓝做党的工作可惜了,应该去当电影明星。

至少她的面孔够格,漂亮。

“你会画画?”英杨终于找到话头,走去看微蓝的画架。画的主题仿佛与草原有关,近处鲜绿,渐远渐淡,没入水烟天际。英杨伸指头在画布上一抹,像抹出马儿来,放缰便跑了。他于是问:“你喜欢草原?”

微蓝答非所问,说:“我是美术老师。”

英杨知道她是美术老师,看来微蓝不乐意奉陪寒喧。眼看着要冷场,隔壁“咣啷”巨响,紧接着有女人尖着嗓子说:“讲多少次了?板凳嚜不要摞在路当中!”

英杨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微蓝也知道这屋子不隔音,没办法谈事情,于是跟着英杨出门。他们并肩走在煤渣跑道上,英杨发觉微蓝个子高挑,眼睛能约在他耳朵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