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2 / 2)
山口云造下车走过来,他的手搭在指挥刀上,用阴寒的口吻说:“英杨先生,这位小姐是谁?”
“忘了介绍,”英杨笑道:“这是我的未婚妻,金灵金小姐。”山口狠狠盯着微蓝,毫不掩饰凶狠和痛恨。
英杨看出他眼中杀气,把微蓝让在身后,说:“山口少佐,有些事让它腐烂于春风吧。”他环顾萧寂街头,苦笑道:“现在是民国28年,公元1939年,这里是中国。没有人需要蔷薇,我们需要粮食、药品、棉纱,还有枪炮。”
“你……什么意思?”
“山口少佐,人是会变的。请转告你姐姐,当年的英杨早就腐烂于春风了。我现在是和平政府特工总部筹备委员会行动处调查主任英杨,我曾经做错了事,但我知道错了,没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您能听懂吗?”
山口一言不发,静静望着他。
“也许你姐姐能听懂,”英杨说:“她相信便相信,不相信我也没办法,我不能改变曾经,我只能改变未来。”
他说罢拖起微蓝手,向前走去。
“站住!”山口喝道:“你是想说,你现在忠于皇军吗?”
英杨停下来,说:“我并不忠诚于皇军,我忠诚于活着。”他以手握拳,轻捶胸口:“希望我和我的同胞,都能够努力活下去,哪怕活得像狗,也能活着。”
他说罢再不停留,牵着微蓝走过刺刀林立的街头。山口紧按着指挥刀,直到英杨消失在夜色里,他也没有抽刀出鞘。
“姐姐,人是会变的。”山口低喃着说:“但愿他能变成你期盼的样子。”
第39章 相请
他们走出很远,确定山口云造没有跟上来,微蓝方才问:“他姐姐是谁?”英杨不知如何提起往事,便打岔说:“这么晚在路上晃很危险,可现在上哪投宿呢?”
微蓝像真的被他打岔了,兴高采烈道:“跟我来!”
她反牵起英杨的手,拉他走向空寂无人的街头,像带朋友回家的快乐儿童。英杨难得见她不拘束,也陪着她兴致勃勃。他们穿街过巷,遇见巡逻队就躲进街角,鬼子的刺刀像陪同游戏的玩具,让这夜晚紧张又愉悦。
直到看见前方的黄色山墙,英杨忽然发觉到了寒山寺。沉寂千古的寒山寺滤尽悲喜,静默在夜色里。微蓝牵着英杨走到枫桥下,他们踩着苔藓幼滑的石阶,到了泊岸的小船边。
微蓝找到一只木船,轻扣船板唤道:“大娘,我能在这里过一晚吗?”
蓝底白花的帘布被哗得拉开,烛光照着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她看清微蓝后,涨出满脸欢悦,说:“魏,魏……”
微蓝伸指点在唇上,大娘忙收了声,拉着他们进船。船里铺席简陋,点着油灯。大娘换了干净床单,留下半壶热水,说到隔壁船挤挤,便揩着眼角走了。
她走后,微蓝吹熄灯火,怕招来日本人。两人并排坐在低矮的铺上,英杨问:“大娘是谁啊?”微蓝摇摇头,英杨抢过话头说:“是了,不能问,这是纪律。”
微蓝哧得笑出来,偎在英杨身上。英杨难得见她娇态,便展臂搂住她,低低问:“刚刚你同谁吃饭呢?”
微蓝像是失忆了,回忆良久才说:“他叫高云,是华中局的战斗英雄。”
英杨不喜欢“战斗英雄”这四个字,冷哼道:“战斗英雄见你做什么?你又不上前线。”微蓝身子动了动,低低说:“鬼子在青浦福泉山弄了个劳工营,里面有我们11个同志。保卫部策划救援由他主持,他来找我汇报工作。”
“是要你去吗?”
“不是。高云想就近调用我的警卫队,就是杨波小队,因此来找我汇报。”
“汇报工作好好讲罢,做什么要拉你的手?”
微蓝嗫嚅半晌,低低说:“他救过我。”英杨怔了怔,想问怎么救的又不愿意听,于是搂着她躺下,在她耳边轻声说:“你在上海待得太久了,该回去了。”
微蓝静默一会儿,问:“山口的姐姐究竟是谁?很危险吗?”英杨不想谈及往事,也不想叫她担心,便转开话题说:“讲到山口我想起来了,居酒屋的厨子是你们的人吗?”
“是啊。山口云造是居酒屋的常客。他这人乡愁很浓,十天里有六七天在居酒屋喝到酩酊,喝多了又哭又唱。我们的暗哨说,觉得他精神不大正常。”
“他胆子挺大,在你们眼皮底下日日买醉,只怕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山口云造虽然冷酷,却不滥杀。”微蓝沉吟道:“留着他是怕再来个更不正常的。”她说罢停了停,又小声嘀咕:“在我看来,鬼子都不大正常。”
英杨不知道左小静会用什么身份回到上海,也不知道她对这个弟弟有几分感情,但从今晚来看,山口对姐姐的感情很深。
山口能放过英杨,必定是左小静的授意。但英杨很清楚,敌人不急着抓你,不是仁慈,是一切尽在掌握。
英杨有一刹的恐惧,他抱紧微蓝,把头搁在她肩上,说:“睡觉吧。”微蓝没有动,也没有说话。水面哗得一响,像是有鱼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