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2 / 2)

郁霖没举手,但被乔淳给点了起来了。

他拿着画说:“家是一只破破烂烂的船,但外面的风浪太大,谁也不敢跳船。”

绘画治疗课结束后,每桌都要将水彩笔归位,画也要统一收起来放好。在把水彩笔一根根卡回塑料笔盒的时候,纪风感觉自己回到了幼儿园。

但绘画治疗并没有就此结束,乔淳会把其中有严重问题的画挑出来,单独和病人沟通。

乔淳先将纪风叫到了治疗室。纪风很高兴,因为又可以跟人说话了。

最近她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但吴忧走了,张阿姨讲话前言不接后语,其他病人又嫌她话多,把纪风憋得够呛,现下终于可以说个痛快。

“……我小时候学过国画,还拿过我们市区青少年绘画大赛的奖呢,水彩笔发挥不出我的水平。其实素描我也学过一点,但是素描的练习真的好无聊。如果我当时继续学国画的,说不定可以走艺考这条路,凭我的文化课成绩,考个中央美院都没问题……”

话多、语速加快、自我吹嘘,这都是双相情感障碍在躁狂期的典型表现。

“纪风,”乔淳打断她喋喋不休的讲述,“你有没有发现,自己的画是黑白的?”

纪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画,确实是黑白的,那又怎么样?

“我给了你们36色水彩笔,但你只用了黑色,这很少见,”乔淳随手拿起旁边的一摞画翻了翻,“大多数人至少会用两三种颜色。”

“这、这有什么问题吗?我就喜欢颜色简单的。”纪风道。

“画是你内心深处的反应,会不会在你心里,家是没有色彩的?”

纪风一愣,随即否认:“是你

想多了吧。”

乔淳没有反驳她,而是指着画面上的那只手问:“你说这只手代表爸爸,是他在托举着你们,对吗?”

纪风点点头。

“可是你仔细看这只手的形状,手指聚拢,把你和妈妈握在手心里,他托举你们的同时,是不是也在掌控着你们?”

纪风被问住了,盯着那幅画,毛骨悚然。

看到她的表情,乔淳知道自己说中了,她没再逼问,而是让纪风先回去想一想,如果有想说的话了,再来找自己。

乔淳今天有更棘手的问题要处理。

她拿出了小雪的那幅画。一团令人窒息的黑线中,散布着断肢残骸。即便是向来冷静的乔淳,刚看到这幅画时也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乔淳将小雪叫到了交流室。但她在这幅画里看不到一点希望的表征,也就找不到交流的突破口,只能引导对方先讲述。

“可以给我讲讲你的这幅画吗?”

“这就是我的家。”小雪语气平静,与画里翻涌的愤怒和绝望截然不同。

乔淳知道这是他的自我保护方式,这也是绘画治疗的意义,让人展示潜意识里的想法。

她指着画上的断肢残骸问:“这里面的人是你吗?”

小雪点点头。

“画里面的你被‘分裂’了,这具体是什么样的感受?疼痛还是什么?”

“以前会痛,现在已经感觉不到了,我已经被他们杀掉了,死掉的人是感觉不到疼的,对吧?”

“我上小学的时候,被家里的叔叔强奸了。我不懂他在干什么,但痛得要死,我也不敢跟别人讲。后来他又骚扰我,那天我爸也在家,我好不容易壮起胆子告诉他,结果他把我往死里打,说我撒谎,不要脸。又说我不男不女,把他的脸都丢光了,长大只能去卖屁股。后来我再也没跟别人讲过。那个畜生经常来找我,我上初中住校了,周末从来不回去,他居然到学校来找我,说是我家长辈。我怎么都躲不掉,真的想死。好在老天有眼,那个畜生有次从我学校回去的路上,被卡车撞死了,人被碾得一点都不剩。”

小雪笑了笑,乔淳却感到森森寒意侵入肺腑。

“这次住院,是你自主的,还是有人送你过来?”

“是朋友们一起出钱把我送过来的,我自己没钱,也不想住院,治不治都那样,难道住住院听听课就能让我变好吗?怎么可能。”

“朋友愿意出钱让你住院,说明你在朋友心里很重要,有这样的朋友很幸运,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