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2 / 2)
“你平日里都在想些什么脏东西,真当我不晓得么。”李猊洒洒然起身,拿了个碗走向陶锅,揭开盖子闻了闻,确认没肉味之后,眉心终于略为舒展。他回头,朝康六做了个手势:“粮食若不够,从我账上支取。”
韦练摸了摸鼻子,心疼那锅粥喂了白眼狼,又敢怒不敢言。好在李猊只舀了一浅勺。但舀完了粥,人又不走,还站在原地看她。
“上个案子前,李某没去过平康坊,没外室,没小妾,没成婚。”
他说完,低头喝了一口粥。
“说这些,是要你莫要胡乱揣测,我招你来御史台,是因你的画技和验尸功夫,不为别的。”他又凑近她,表情有点生无可恋的淡定:“故而这眼底的乌青乃是看卷宗所致。”
韦练啊了一声,觉得错怪好人有些不好意思,但康六却在此时咦了一声:
“大人,你不是年幼时曾订过一门亲…”
看到男人的眼色,康六才意识到在此时说这句话似乎有些不妥却也不知道哪里不妥。而李猊慢条斯理地喝完粥,才抬眼去看韦练,看她神色如常,也懒得继续解释,只是淡淡回了一句。
“都死了。”
他这么说完,韦练也没有动静,只是盯着地上发愣。李猊吃完粥,也没借口再留在后厨,他在时其他人总不自在,这点他自己也有所察觉。
“那,大人会找她吗。”韦练忽然开口。
“谁?”他手按在门上,刚要推开。门外沉沉夜色并无特别,那一张冷榻与方才的噩梦也让他想起便不愿再往回走。
“当年订婚的人家。”韦练难得情绪低沉,而李猊显然不愿在此夜提到那件事,目光深暗。
“不会。”
他答。但这是句谎言。
“唔。”韦练偏过头,散落在脸颊边的碎发遮住视线,从他的角度难以辨认她表情。
在灯下,他仔细看她。而康六终于察觉到空气里浮动的似有若无的尴尬,于是起身绕过两人去盛粥。
“你呢。”
男人开口向韦练。
“可曾订婚。”
康六在两人身后喝粥噎到,在这句话出口之后呛得上气不接下气。而在剧烈咳嗽之中,韦练张了张嘴,他没听清。实际上,在问出这句话之后,他就有些后悔了。
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好奇的问题,最好埋在肚子里。倘若轻率问出口,会招致不必要的麻烦。这是他当年刚被派来御史台掌管刑狱时一位老牢头告诉他的。
又或许她什么也没答,只是像平时那样说了两句别的敷衍他。
李猊脑海中浮现出赵二那张胡子拉碴却声音洪亮的模样,还有傻模傻样站在墙根看韦练离去的样子,以及从棚屋里窜出来紧抱住她又怕被打的小心翼翼。眼前这个人,是真不懂,还是装作不懂?
横竖跟他没有关系。李猊终是推开纸扇门,脚步定住。
——他看见一个血淋淋的人,穿袈裟,手中拿着禅杖,站在院中央。
“救我。”
那沙门僧魏晋南北朝、隋唐时期称和尚为沙门。开口,声音嘶哑,像是跑了几千里路。
第18章 ☆、药师咒02
灯火昏黄,照亮僧人的脸。擦干净之后才发现其实此人只受了些皮外伤,只是创口众多、看起来便浑身是血,极为可怖。
御史台在皇城内,等闲不可进入。但来人是城北光宅寺的住持,康六闻言惊讶,立即起身站直,诚惶诚恐行了个礼。
“光宅寺……”韦练凝眉。这地方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光宅寺乃是武后所捐、在古寺基础之上新建,其主持历代都是北方沙门统魏晋南北朝时期北方僧官最高职级。”李猊看了她一眼。韦练因为这一眼,终于也想起来了。
光宅寺的反弹琵琶飞天壁画,就是裴府金阁案件中,裴府千金死前被摆成的图样原型。详情见傀儡词02章长安香火最大的寺院,她从前也是随秦延年在四月初四放粥时硬挤进去过一回,不料粥没抢到,一老一小却在满壁精妙绝伦的画中迷失、看得忘了饥肠辘辘。
想起那个死于非命的倔强老头秦延年,她又有些难过,但在李猊身后还是硬挤出个应付人的笑脸。
能在光宅寺做住持,此人必然地位崇高、学识广博,且多与西域诸国有往来。再加上当朝天家笃信佛法,世家大族也多追捧释门,僧人的地位被无限抬高,甚至有自由进出皇城的特权。韦练上下打量眼前人,脑子也飞速旋转。
眼前人身上多是细小创口、脸白得像纸,但也能看得出尚且年轻,不过三十岁。如此年轻便当了主持,究竟有什么过人本领?韦练想着便想岔了,乃至于想起街巷野语里,武则天皇帝曾豢养过男宠薛怀义、为躲避朝中耳目而让男宠出家的轶事。但如今朝中谁能有武则天的本事?难不成是……
“韦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