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1 / 2)

模糊中,她攥住李猊袍服领口,咬牙说出几个字。他奋力低头往下、待听到那几个字时,瞳孔骤然睁大。

她说,李大人,别看后面。

但其实他在赶来时就已经看到死去的无畏法师和他失踪的十根手指,也看见他膝盖上放的佛经。此刻听到韦练这句提醒,却觉得荒谬。

为什么韦练会关心他有没有看到断指的尸体这种小事,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就好像她的性命无足挂齿,而他的私事比自己的命都重要。

李猊抬头,和青壁车里的人对视。老宦官带着沙哑嗓音笑了一声,年轻宦官就退下去。

“从前未曾见过,此人颇灵慧,若李御史可割爱,老奴倒想看看,这位仵作”,车里的人停顿:“究竟有何能耐。”

他还是不说话,只直挺挺地站着,寂静中围观的众人早已退下,空荡坊市里,只有环绕青壁车的铁青色洪流、尽头站立的抱着瘦小少女的男人,和身后死去多时的法师。尸体袈裟被暗红色血迹浸染,即使是石灰也不能遮掩其踪迹。

“鱼公公。”李猊喉头滚动。

“伤者亟需医治,请鱼公公放行。”

韦练在昏迷中听到他胸中心跳,眼皮微颤,紧握他衣领的手又抓紧几分,接着睁眼,张口说,不能。

——不能低头。

李猊仍然直立着,但低了头,如同一匹已经折断脊梁的烈马。青壁车仍旧停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

“怎么,还不让开。”

老宦官转动手里的戒指,而李猊目光炽烈。

“鱼公公,这尸体不能动。”

咔哒。

是手指拍在椅背上的声音。马车中的人怒极反笑,翠玉扳指碰在硬木上,脆响之后,队伍最前的金吾卫们都身子颤抖、目眦欲裂。那是极端的恐惧。

“大胆。”

老宦官声音细、阴影中,漏出一只眼睛。

“若老奴今日偏要带无畏法师走,李御史待如何。”

“在下不敢造次”,李猊依然低着头。

“只是兹事体大,在下已将醴泉坊所见之事奏明圣上,若尸体挪动,需奏请三司。”他犹豫片刻,又接:“在下知道,公公欲为圣上分忧。但光宅寺主持之死恐怕牵连甚多,望公公给李某宽限三日。”

他目光闪烁,盯牢对方的脸。

“三日之内,此案不破,李某负荆请罪。”

***

醴泉坊内,某间驿馆二楼。店家颤颤巍巍打开门锁,将凶神恶煞的男人请进去,而他怀里抱着的小个子背后鲜血淋漓。待店家关门,他并未转身,只略侧过头,黄昏的光焰照在他脸上,店家只觉得后背一凉。

“劳烦,热水,伤药。”

店家连连点头,正要离去,又被叫住。

“若无闲事,某要上楼。”

门砰地在店家身后关上了,一闪而过的是李猊腰间银鱼袋,和象征着神策军的障刀。

半个时辰后,韦练感觉到后背清凉,缓缓睁开眼睛,窗外是醴泉坊的黄昏,落日即将落下屋檐,残阳如血洒满天空,照亮不远处波斯胡寺的尖顶。屋里弥漫着创药特有的草木味道,混杂着酒气。

“该死,忘了康六。”

她刚挺直腰要坐起,后背立即传来剧痛,低头看时,才瞧见外衣不知何时被除去,身上用层层伤布裹住,后背创口已经止血,床铺边烧着炭火,矮桌上摊着染血的衣裳。

待想明白约略是谁将她带到此处、又处理好伤口时,韦练脑子嗡的一声,方才所发生的种种在眼前闪过,最终定格在李猊说的那声负荆请罪。

那个讨厌的人,为了保下她,向她最不想为之低头的人欠了人情。

哐啷。门板震动之后,先出现的果然是那张熟悉的脸。李猊端着铜盆走进,目光落在床边,看她正怒目望着他,居然转移了视线。

“醒了?”

韦练没说话,这窒息般的尴尬没有维持多久,直到他往前迈了半步,将门掩上,又上了门闸。此时落日彻底埋入夜色,醴泉坊彻底陷入黑夜,坊内的灯接连点起来,隐约能听见万家灯火。死了个光宅寺的主持这件事,只不过是生者茶余酒后的谈资。在长安,活着是最要紧的事,即使是吃人的恐惧也终会被琐事淹没。

李猊在门口的犹疑不过片刻,接着他就走到床前,把铜盆放在地上,单手伸进盆里冒着热气的水,把手巾攥干。接着,他十分自然地坐在床边,抬起手巾伸向她脖颈。

啪。

李猊脸上多了个红印,但他毫不在意,继续将手探过去。滚烫的手巾挨到她肩颈就停住,搭在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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