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2 / 2)

她觉得自己这么说话分外别扭,说完就后悔,转身往门外走。在手摸到门闩时,李猊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殿下他…毕竟是个男子。”他声音低沉喑哑。

“你万事小心。若有不对,立即喊人,我就在门外。”

韦练喉头一紧,不知怎么回答,只推门走了出去。深夜、月色流淌在波斯胡寺地面上,把彩石镶嵌的壁画照得分外神秘、狮子狰狞,天女妖娆。韦练一步步朝亮着光的茶室走去,灯烛照着茶室里端坐的人影,侧脸山清水秀。韦练当下就起了兴致,连步伐都轻快许多。

而在她背后、李猊站在阴影处看她欢快走进茶室的背影,握着鄣刀的手不由握紧。

第33章 ☆、药师咒17

韦练推开纸扇门,茶室狭小,仅容两人相对而坐。火炉里茶汤滚沸,而传闻中的宜王正背对着她,坐在茶席的另一头。他面前的墙上挂着幅字,墨气淋漓,不知写的什么,但一看就知道写的人功底非凡。

她刚看了眼那字,脚步就像被粘在地上,握紧了拳又松开。那是秦延年的草书,结体潇洒、张扬恣肆,盛唐气象。两尺高的卷轴,只有两个字:“尽欢。”

人生得意须尽欢。

这是那个总喝到酩酊大醉躺在街上等她来扛的老头子最爱背的诗。但她的人生还没等到春风得意时,就要因为得罪了不能得罪的王侯贵胄而就此葬送。秦延年知道

自己徒儿死得如此憋屈该如何想?如今的长安没有游侠,她充其量不过是被逼到死地的野狗,但野狗也有自己的道。

若拦了她的道,就算是未来的天子,她也要铲除。

韦练暗中握住腰带里藏的软刀,等那个背对她的身影说出责难和问罪的话。如若这皇子要将罪过算在御史台或是李猊那个愚笨上司的头上,她不介意今夜效仿聂政韩傀参见《史记刺客列传》,以血为谏,好让对方收回成命。

正在胡思乱想间,茶壶被从火炉上拿起,端坐的男人声音清越、如玉石相撞,有泠泠美声。

“韦公子。”

她反应了一会,才知道这是在叫她。在御史台她与康六都是没有实衔的狱卒,其余人大多是从镇守京畿的军中调来,有些是随军多年擅长混日子的参军或是书吏,有些则干脆是世家大族塞进来熬资历的纯废物。会画尸形图的就她一个,俸禄却写不进官账,还得从李猊的俸禄里扣。兴许,是看她长得尚且白净又姓韦,这位宜王就以为她当真是什么京兆韦氏房的公子。

韦练有点想笑,但忍住了。她是来谈判的:谈自己脖子上这颗脑袋值几两钱。于是在男人身后站定,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在下韦练,见过宜王殿下。”

啪嗒。

玉杯放在茶桌上,发出清脆声响。男人掸了掸衣服,声音懒散,却是旁人学不来的气度。韦练知道,那是千万草民的死、无穷无尽奢靡之物的消亡换来的闲散与落拓。

“不必拘礼。本王排行第六,你亦可唤我六郎。”

韦练又将头低下去。

“不敢。”

男人爽朗笑了两声。

“你都敢杀我,叫我声六郎,有何不敢?”

她脊背沁出汗珠,无形中的杀意在茶室中升起。昨夜那人出现后险些将她扼死的场景此刻突然浮现出来,韦练瞳孔微颤,想起某个此前没来得及复盘的细节:宜王彼时彼刻出现在石室外,绝对不是偶然。那时石室内一片漆黑,他们素昧平生对方却下死力要扼住她,或许,是将她认成了别人。

但宜王为何要半夜三更来胡寺?他原本要捉住的人,会与回鹘公主真实身份有关吗?而昨夜她险些将他闷死在石棺里,宜王却没说要怪罪,是因为她手里有他想要的东西,绝不会因为他人美心善大发慈悲。

而什么重要物件她有,宜王没有?

韦练想到这里,心中松了口气。

十美图和无畏法师死前手里拿的《药师经》,此刻都在李猊手里。就算杀了她,该查的还是会查下去。

“昨夜在下正在石室中查案,以为殿下是刺客,实在是误会,还请殿下恕罪。”她说完这句就闭嘴,等着对方再追问。

“我来不是兴师问罪,是来问一个东西。”

男人抬手,朝他对面的方向指了指:“坐。”

她虽说心不甘情不愿,但抱着想看看拥有如此优越侧脸的美人究竟是何长相的心思,还是两三步走到茶席另一侧坐下。贵人如玉的手抬起,给她倒了一杯茶。韦练的视线上移、再上移,终于看到一张脸。

容耀秋菊,华茂春松。烛光照在他脸上,像照着一块雕琢到极致、又浑然天成的玉石。

韦练倒吸凉气,暗自思索:宜王殿下长成这样,他母妃该有多美?怪不得把皇帝迷得废了原来的东宫不说,单替爱子选妃就搞出如此大阵仗。不过,早知道他有如此容貌,又何必大费周章地选妃?站在朱雀门城楼上露个脸,便足以让长安的女子们魂牵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