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2 / 2)

韦练看了李猊一眼。

“三年前,东宫被废,宜王的母妃成为贵妃,无畏法师从名满长安的僧人变成住持,这些事,都几乎同时发生。”她接着说下去:“与此同时,无畏法师那位无人知晓的俗世妻子,死了。”

寂静。

李猊看着她。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原本,我曾猜测过法师会为了保有住持身份杀妻,但胡寺内的棺椁并无腐臭之气,但原本要埋葬在石棺中的,或许便就是无畏法师的原配妻子。由于某些原因,她必须以其他面目活下去。于是无畏法师与她合谋演了一出戏。甚至为了让背后之人相信,他不惜用钢针戳进身体,以显示自己断绝姻缘的决心。”

“于是石棺内的女子死了、或说,是以回鹘公主的身份活着。”

她直视李猊:“或许,大人已经猜到,让那女子能以回鹘公主身份存活的人背后是谁。”

李猊垂下眼帘,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韦练笑,把两个圆圈中间连起来,画了一个龙首鱼身的怪物。那正是神策军的徽识——摩羯。摩羯图像随着丝绸之路传入长安,在唐代流行。

“白日里,我见鱼公公如此急切地赶到醴泉坊,怕就是知道无畏法师出了事。但在见到尸体时,他却并不似我想的那般执意要将尸体带走,我猜测,或许他来根本就不是为了带走尸体,而是为了确认无畏法师已经死透。鱼公公若不来,我尚不能确认回鹘公主案件背后主谋是谁。但他来了,我便能确认,他一定参与其中。”

她又继续看向那三个黑色小点,神色悲悯。

“若继续按这条线推下去,恰在三年前、无畏法师被钦点为光宅寺住持时,鱼公公便已经找上他,说可以让他们夫妻两人团聚,只要按照那人所说的做。于是无畏法师将服毒之后假死的妻子灵柩停在胡寺中,那石棺我查看过,上面留有气孔。而贵妃与圣人知晓他的妻子已死,也就不再追究。等月黑风高之时,再将人接出去。彼时,等在胡寺门外的,便是神策军的人。他们将法师的妻子接到一处隐秘所在,教她回鹘的规矩与语言。她长相酷似沙州回鹘、学习回鹘语也极快,几乎能以假乱真。至于为何要用她来替代真正的回鹘公主,原因恐怕是”,她冷笑:“如今的长安天子惹不起回鹘,而回鹘更不愿派出真正的公主来和亲。”

“但无畏法师不知自己的妻子被接走是要做准王妃,最终会死于非命。”

李猊接话。

“无畏法师究竟是不知、还是默许,我们已经无从得知。但大人,你我或许忘了,这局棋里,还有一个人。”

她用木棍指向三个黑点里,始终未曾被触碰的黑点。

“那个死在行宫里的女子,明知绘制壁画的颜料有毒,还画了这么多年。她的真实身份究竟是谁,为何会在曲江池边的女子死之后立即坠楼而死、还恰好掉在药师佛的凉州旧像上。”她低头沉思:“无畏法师曾提过,林中强盗是也是僧伽罗国人,在索要五百黄金不成后,怒而伤人。这一切,恰好都发生在贵妃去光宅寺兴师问罪、曲江池边发现尸体那天。”

“假如”,她低头看向两个圆圈,在另外空白的圆圈里也点了两个黑点。

这是贵妃、这是宜王。两人早就知道十美图的事,如若神策军将假回鹘公主的事透露给贵妃,而贵妃以此为要挟去找无畏法师理论,逼问他当初那个说出预言的人是谁,无畏法师却因此知晓了自己妻子的下落,并非安生在某个他不知道的地方等待他还俗、一同归去,而是在准备当妃子,于是失控,连夜赶到曲江池……”

韦练停住。

“我知道了!”

“那个宫女,也就是林中大盗,寻常便会等在曲江池边,替法师和他妻子送信。由此一来,多年里,法师不知道妻子身在何处,却知道她平安。但宫女什么都知道,她一直这么从法师手中骗取钱财,作为给予他妻子的日常所用,实则全都拿去买了昂贵的颜料。如此,她才能在入不敷出也无人在意的行宫绘出《药师经变图》。但那夜,法师知晓真相,于是与宫女发生争执。意外之下,她刺伤法师逃走,伤人的武器……是盛放颜料用的贝壳!”

她拊掌:“对,没错。原先我还在想,究竟是何武器,能留下那么多月牙形伤口。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那么,曲江池边的女子,又是如何死的。她背后有法杖击打痕迹,是被法师所杀,还是另有其人。”李猊抱臂,看着两个圆圈,五个黑点在茫然转动,如同被推着卷挟进漩涡的人生。

“红伞照骨时,我也验看过尸体死状。死去不过几个时辰,正是子时之后。法师在子时前后到御史台投案,那么,女子死时,无畏法师不在曲江池。但那伤痕早于她死的时辰,法杖却拿在法师手上。”